清冷的晨光刺破青云城上空的薄雾,如同无数柄细碎的金剑,斜斜地插在青石板铺就的狭窄巷道里。空气里残留着昨夜露水的湿气,混合着巷道深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隔夜馊水和劣质熏香的味道,形成一种属于下城区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清冷。
青木居。
一方小小的院落,如同被遗忘的碎片,安静地嵌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城西边缘。低矮的院墙是粗糙的灰砖砌成,不少地方己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泥胎。院门是两扇略显陈旧的木门,颜色黯淡,门板上几道深深的裂纹诉说着岁月的侵蚀。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匾,刻着“青木居”三个字,字迹古朴,边缘己被风雨磨得圆润。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迎面是一个不过方丈的小院。地面铺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青苔。院角种着一小片翠绿的青竹,竹竿纤细,竹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为这简陋的小院平添了几分难得的清幽。竹影摇曳,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正对着院门,是三间连在一起的青瓦平房。墙壁同样是灰砖,不少地方糊着发黄的白垩,有些地方己经剥落。窗户是老式的木格窗,糊着泛黄的窗纸,此刻都紧闭着。房檐下挂着几串早己干枯发黑的草药,随风轻轻晃动。
这就是苏婉儿口中“清静些”的落脚处。虽然简陋,但比起济世堂那阴暗污秽的偏厅,己是天壤之别。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墙,有门,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一方天地,隔绝了外面汹涌的人潮和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
西侧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张铁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伸了个懒腰,如同刚刚苏醒的熊罴,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爆响。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青竹的清气,让他精神一振。他走到院中那小小的竹丛旁,习惯性地蹲下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潮湿微凉的竹竿。丹田内那团沉凝厚重的土黄核心微微发热,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地气感应顺着指尖传来,让他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
他深吸一口气,摆开架势,开始演练林枫传授给他的最基础的“厚土桩”。动作依旧有些笨拙滞涩,引气入体一层的灵气在粗壮的经脉中缓慢流转,如同泥浆在河道里蠕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沉腰,都带着大地的厚重感,引动着脚下石板极其微弱的共鸣。几片被震落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他宽厚的肩头。
吱呀——
正屋的门也开了。林枫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灰色布衣,衬得身形更加清瘦挺拔。脸上因寿元折损和昨夜心力交瘁留下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山泉洗过的黑曜石,沉静、深邃,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明。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院中练功的张铁身上,看着他那依旧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随即,他的视线扫过整个小院——斑驳的院墙,摇曳的青竹,紧闭的门窗。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东厢房那扇紧闭的门上。
李老根己经不在了。昨夜那神秘灰袍老者的出现和消失,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只留下满腹的疑团和草堆上那个空空如也的破旧布包。
林枫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石桌冰凉粗糙,桌面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从济世堂带回来的、李老根生前紧抓不放的破旧布包放在桌上。
布包是用最粗糙的麻布缝制,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泥土和草屑,散发着浓重的草药苦涩味和一种生命消逝后的衰败气息。
林枫伸出手指,动作极其轻柔地解开布包上打着的死结。布包摊开,里面的东西不多,却带着沉重的过往气息: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同样沾满污迹和干涸血迹的粗布短褂,浆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磨得起了毛边,带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半块巴掌大小、边缘扭曲焦黑、似乎被高温熔毁过的暗沉金属甲片。甲片质地奇特,非金非铁,入手沉重冰凉,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深刻痕迹,中心处有一个被暴力贯穿的孔洞,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物质。甲片内侧,靠近边缘处,似乎刻着几个极其微小、模糊不清的符号,如同某种印记。
最后,是一小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东西。林枫解开油布,里面是一张巴掌大小、明显是从更大图纸上撕扯下来的焦黄纸片。纸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火烧过,上面用炭笔勾勒着一些极其简略、断断续续的线条和符号,依稀能辨认出山脉、河流的轮廓。在纸片的一角,画着一个模糊的、如同被雷电劈开的山谷标记,旁边潦草地写着一个几乎被污迹掩盖的字——“雷”!
雷?雷殛谷?
林枫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模糊的“雷”字,眼神变得异常凝重。昨夜李老根临终前破碎的呓语再次在脑海中回响——“石……雷劈……山……都死了……将军……守……”
石?磐石之核?雷劈?雷殛谷?将军?守?
这些破碎的线索,如同散乱的星辰,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试图拼凑出某种可能的轨迹。老人体内的“磐石之气”,那块深藏于杂役院柴堆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磐石之核”,战场遗落的残甲,还有这张指向“雷殛谷”的残图……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被尘封的、充满血腥与黑暗的过往!
李老根的身份,绝非普通的山野老农!他口中的“将军”是谁?他守护的又是什么?这雷殛谷,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那块磐石之核,是否有关?
林枫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半块残甲上。他拿起甲片,凑近眼前,借着晨光仔细辨认内侧那几个模糊的微小符号。符号扭曲古朴,带着一种蛮荒的气息,不似通用文字。他尝试调动伪·混沌灵根的感知力,去触碰、去感应那些符号。
嗡……
极其极其微弱!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铁血煞气、大地悲鸣以及某种深沉守护意志的古老悸动,如同跨越时空的叹息,极其微弱地从那残甲深处传递出来!这悸动一闪而逝,却让林枫心神剧震!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血染黄沙、山崩地裂的惨烈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