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嘶哑破碎的“滚”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是冻结一切的绝对零度。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轰鸣,还有血液冲上头顶的嘶嘶声。伤腿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视野里雷枭那冷酷的身影和黑袍信徒们扭曲狂热的面孔都在模糊晃动、重叠。完了,演砸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
时间被拉长、扭曲。左边,是数百双从狂热瞬间切换成冰冷杀意的眼睛,死死盯在门口那群不速之客身上,如同即将扑食的鬣狗群,空气中弥漫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混合着血腥的暴戾气息。右边,雷枭和他手下“猎犬”小队的枪口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在摇曳的惨绿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雷枭那张覆盖着战术面罩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冰锥,越过狂热信徒的头顶,精准地、带着一丝残忍戏谑地钉在我身上——一个趴在冰冷血污里、狼狈得像条死狗的“邪神”。
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秒都可能是我的死期。信徒们只需要一个信号,就会扑上去撕碎那些亵渎“圣地”和“神明”的凡人。而雷枭,只需要轻轻一挥手,子弹就能把我和离得最近的信徒一起打成筛子!
装神?下一秒可能被信徒的骨刀捅穿!露怯?立刻被雷枭爆头!冷汗混合着血水滑进我的眼睛,刺得生疼,但我连眨一下都不敢。大脑在恐惧和剧痛的折磨下疯狂运转,像一台快要散架的破机器。动起来!做点什么!任何能打破这致命僵局的东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
“呵。” 一声清晰无比的、带着浓浓嘲讽和杀意的嗤笑,从雷枭的战术面罩下传出,像一把冰锥狠狠扎破了凝固的空气。“装神弄鬼的把戏,也配在老子面前演?”
他抬起的右手,冷酷而稳定,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向下一切!
“开火!清场!”
命令如同死亡的丧钟!
“哒哒哒哒——!!!”
刺耳的爆鸣瞬间撕裂了死寂!灼热的枪口焰在昏暗的殿堂里疯狂闪烁!子弹如同致命的金属风暴,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狠狠泼洒向离门口最近的那片密集的黑袍信徒!
“噗嗤!”“呃啊!”“不——!”
血肉被撕裂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响、濒死的惨嚎瞬间炸开!粘稠温热的液体混合着破碎的组织,像肮脏的雨点般溅射开来,有几滴甚至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在我的脸颊上!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飙升了十倍!浓得化不开!
信徒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酷高效的屠杀打懵了。前排几个身影如同破布娃娃般抽搐着倒下,鲜血迅速在肮脏的地面洇开大片大片的暗红。恐惧!真实的、面对绝对暴力的恐惧,第一次压过了他们眼底的狂热!人群出现了骚动,有人下意识地想后退!
机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雷枭的枪声是催命符,但也瞬间打破了信徒们对我那“神明”身份的绝对盲从!混乱!只有混乱才能给我一线生机!剧痛和眩晕几乎将我吞噬,求生的本能却像一针强效肾上腺素,猛地注入我濒临崩溃的身体!
“呃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不是装的,是真他妈的疼得要裂开了!但这声嘶吼在枪声和惨嚎中显得格外突兀!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用双手撑起上半身,不再是狼狈地趴着,而是半跪在冰冷的血污之中!这个动作牵扯到左腿的枪伤,眼前瞬间一黑,差点首接栽倒,但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剧痛让我暂时清醒!
演戏?那就演全套!演到骨子里!
我的目光没有看向门口正在制造屠杀的雷枭,而是猛地、死死地钉在了祭坛前那个枯瘦的黑袍大祭司身上!那双浑浊、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的狂热被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动摇所取代?他在看我!他在等他的“神”的反应!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我强迫自己忽略近在咫尺的死亡风暴,忽略飞溅的血肉,忽略雷枭那冰冷的视线。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化作燃料,灌注到我的眼神和声音里!
我死死盯着黑袍大祭司,沾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不是因为痛苦,而是酝酿一种…极致的、非人的愤怒!一种被蝼蚁挑衅了威严的暴怒!
然后,我用尽毕生的力气,将所有的恐惧、痛苦、绝望,都转化为一种嘶哑、破碎,却又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寒意和毁灭意志的低吼,目标首指门口正在倾泻火力的雷枭:
“亵渎…圣地…当…诛!”
声音不大,甚至被枪声盖过一部分,但那股非人的、冰冷的毁灭感,却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穿透了混乱的枪声和惨嚎,狠狠撞进了每一个还活着的信徒耳中!
就在我吼出“当诛”两个字的瞬间——
轰隆!!!咔——嚓——!!!
头顶上方,那锈蚀了几十年、早己不堪重负的巨大金属横梁,在密集子弹的疯狂撞击和震动下,终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断裂、崩塌!如同一条垂死的钢铁巨蟒,裹挟着漫天锈尘和碎屑,狠狠地、精准无比地砸向雷枭和他身边的几个“猎犬”队员所在的位置!
“指挥官小心!!” 惊呼声被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和碎裂声瞬间淹没!
“轰——!!!”
巨大的烟尘混合着锈粉冲天而起!整个殿堂都在剧烈摇晃!惨叫声戛然而止!门口那片区域瞬间被断裂的钢梁和坍塌的建筑碎块彻底掩埋!狂暴的火力戛然而止!
死寂!
这一次的死寂,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沉重,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呼吸,所有的思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信徒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身边倒下的同伴,忘记了飞溅的鲜血。他们僵硬地、缓慢地转动着脖子,目光从坍塌的门口废墟,移向祭坛方向那个依旧半跪在血污中、浑身散发着冰冷毁灭气息的身影。
我…我也懵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律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后背一片冰凉。那钢梁…那钢梁塌得…也太他妈是时候了!我…我只是想制造点混乱,吼一嗓子转移注意力啊!这…这算啥?言出法随?!
剧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失血过多的身体终于支撑到了极限,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不行…还不能晕…戏…还没完…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行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扫过那些呆滞、震惊、随后迅速被一种近乎癫狂的、超越之前的极致狂热所取代的信徒脸庞。最后,我的目光定格在黑袍大祭司身上。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恐惧,是激动!是狂喜!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彻底的、最疯狂的敬畏和崇拜!
他猛地张开枯瘦的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足以撕裂整个地下殿堂的、带着哭腔的、无比狂热的尖啸:
“神威!!!神威浩荡!!!厄里斯大人神威!!!”
“厄里斯!!厄里斯!!厄里斯!!!”
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嘶吼再次爆发!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疯狂!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淹没了整个血腥殿堂!信徒们不再看门口那片废墟一眼,他们眼中只有我!只有他们刚刚“亲眼见证”了神迹的、降下天罚的“灾厄之主”!
无数的身影狂热地跪伏下来,额头疯狂地撞击着冰冷肮脏的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他们嘶吼着,哭泣着,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献祭出来!
而我,在这足以掀翻屋顶的狂热嘶吼和顶礼膜拜中,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仿佛看到黑袍大祭司那双狂热到极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算计。
操…这戏…好像…演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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