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凤仙的第二张烫金请柬

就在这压抑而微妙的氛围中,白凤仙的第二张烫金请柬,再次送到了庆云班。

这一次,地点换在了凤栖楼深处一个更加私密、布置得如江南园林般的临水暖阁——“听鹂轩”。请柬上的措辞也更加亲昵暧昧,只邀请“顾先生与林妹妹”品茗小叙,共赏“新得的一把古琴”。

班主林庆云捧着这张请柬,脸色变幻不定。拒绝?他不敢!上次砸场的血还没干透!答应?无异于送羊入虎口!他最终只能将烫手山芋丢给顾清弦和林初白,自己躲进房间装病。

“鸿门宴。”顾清弦看着请柬,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的左肩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动作稍大便会牵动伤口,面色也带着失血后的苍白。

“我知道。”林初白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心头一紧,“你的伤…”

“无妨。”顾清弦打断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她既出招,我们避无可避。去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冷静。”

林初白用力点头,压下心头的纷乱。她有种预感,这场“品茗小叙”,绝不会平静。

……

听鹂轩内,景致清幽。窗外是一池碧水,几尾锦鲤悠然游弋,岸边假山玲珑,绿竹猗猗。轩内燃着淡淡的檀香,驱散了那股甜腻的玫瑰气息,倒是难得地令人心神稍宁。

白凤仙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苏绣旗袍,发髻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少了几分妖娆,多了几分清雅书卷气。她亲自坐在一张紫檀木的古琴后,纤纤玉指轻抚琴弦,看到顾清弦和林初白进来,展颜一笑。

“顾先生,林妹妹,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请坐。”她声音温婉,仿佛之前的威胁和砸场从未发生过。“听闻顾先生受了伤,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天和楼那帮下三滥,真是无法无天!我己让人去敲打过了,顾先生放心,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一边说着关切的话,一边亲自起身,引着顾清弦在离古琴最近的一张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坐下,动作自然亲昵。

林初白被安排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看着白凤仙那几乎要贴到顾清弦身上的关切姿态,看着她涂着蔻丹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顾清弦未受伤的右肩,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烦闷悄然缠绕上心头。

“劳夫人挂心,小伤而己。”顾清弦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避开了白凤仙的碰触,声音平淡疏离。

白凤仙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笑意更深。她坐回琴后,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清弦:“顾先生精通西洋乐器,不知对咱们老祖宗的古琴,可有研究?这把‘九霄环佩’是我新得的,音色清越,只是总觉得少了点韵味。听闻顾先生琴艺通神,不知可否指点一二?”她将“指点”二字咬得极轻极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撩拨。

“夫人谬赞,顾某于古琴一道,只是略知皮毛,不敢言指点。”顾清弦婉拒。

“顾先生过谦了。”白凤仙轻笑,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越的泛音,“艺术之道,万法相通。顾先生的小提琴能揉进戏曲之魂,这古琴之韵,想必也能触类旁通。”她说着,竟将琴的位置稍稍调整,摆在了顾清弦触手可及的地方,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就当是抚慰我这颗为顾先生伤势担忧的心?”

这近乎撒娇的姿态,配合着她清雅的装扮和刻意营造的氛围,杀伤力巨大。连侍立一旁的侍女都微微垂首,红了脸颊。

顾清弦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左肩,又看了看那架古琴,沉默片刻。最终,在气氛即将陷入尴尬时,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了冰凉的琴弦。

“铮——嗡~~~~”

一声低沉而浑厚的散音响起,带着古琴特有的苍茫韵味。

白凤仙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猎人!

“好!就是这个味道!”她赞叹道,随即也伸出纤纤玉指,在另一根弦上轻轻一按一揉,弹出一个清亮的按音。

“铮…呤…”

顾清弦的散音浑厚苍茫,白凤仙的按音清亮婉转。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在小小的暖阁内奇异地交织在一起,竟也碰撞出一种别样的和谐。

白凤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神也愈发迷离。她一边拨弄琴弦,一边轻声细语地与顾清弦探讨着指法、音韵、意境…她学识渊博,谈吐风雅,将古琴之道娓娓道来,言语间对顾清弦的欣赏和“知音难觅”的感慨毫不掩饰。

“顾先生可知,这‘吟猱’之法,讲究的便是心随意动,情寄指尖就如同你我此刻这琴音相和,不正是应了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么?”她眼波流转,看向顾清弦的目光带着赤裸裸地倾慕与暗示。

暖阁内檀香袅袅,琴音叮咚,才子佳人,言笑晏晏。气氛暧昧得如上好的陈酿。

林初白被晾在一旁,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她看着顾清弦那专注的侧脸,看着白凤仙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听着那一声声撩拨心弦的“知音”、“灵犀”,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又闷又痛!胃里那熟悉的翻腾感再次涌起,比上次更加猛烈!

假的!都是假的!一个声音在心底尖叫。白凤仙分明是在演戏!是在离间!顾清弦是为了戏班才虚与委蛇!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还是这么难受?看着他被另一个女人用倾慕的目光包围,听着他们用自己听不懂的雅言谈笑风生,一种名为“嫉妒”的毒草,不受控制地在心底疯狂滋长!尤其是在知晓了他背负的血海深仇后,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盯着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香茗,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股酸涩和眼眶的灼热。

白凤仙眼角的余光,将林初白那强自压抑的失落和僵硬尽收眼底。红唇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得逞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