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危险的笑,就是那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镇子东头的老榆树下,蝉声一阵紧似一阵,像在提醒人们——夏天依旧在,可一切都变了。
沈屿擦着院门口的血迹,动作稳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林可意从屋里端了一盆热水,想帮忙,却被沈屿抬手拦住:“脏。”
林可意哭着,红着眼睛:“我不怕脏。”
沈屿看着她,忽然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道:“可意,如果以后有机会,我真想离开。”
林可意攥着他的衣襟:“去哪儿都行,只要别丢下我。”
沈屿低低一笑:“好,去哪儿都带着你。”
纪永宏被赶走以后,镇子总算歇了几天安稳。
可大家都知道,这种安稳,不可能长久。
江怀远在小茶摊上悄声问沈屿:“沈先生,您真打算不跑?”
沈屿目光沉静:“跑不了。纪家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过我。”
江怀远咬牙:“那干脆先下手?”
沈屿慢慢摇头:“杀得了一个,杀不尽后面的人。除非……”
“除非什么?”
沈屿眯起眼,淡淡说:“除非我能让所有人怕到不敢再动我。”
三天后,镇子上忽然来了一个奇怪的队伍。
旗子上写着“同丰会”,据说是南边的旧帮会改名,走镖出身,但近年转做雇佣护卫,也常替人暗杀。
他们带了五六辆大车,西处散发笑脸,像是特意示好,可沈屿心里立刻生出寒意。
——这不是路过,这是探路。
同丰会的当家,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白绸长衫的男人,当天下午就登门拜访。
他皮笑肉不笑:“沈爷,久仰大名,小弟特意来敬杯茶。”
沈屿淡淡地看着他:“茶就免了,有事说事。”
那人呵呵笑:“沈爷别误会,我们同丰会不找麻烦,只是看着镇子地利不错,想借个地方安安稳稳过雨季。”
沈屿挑挑眉:“借?”
那人立刻赔笑:“当然,您同意就好,我们也给镇上添些香火钱。”
林可意在屋里听见,心里发慌,小声问江怀远:“这帮人靠得住?”
江怀远摇头:“一群马匪改的,靠不住。”
林可意握紧手:“沈先生会答应吗?”
江怀远叹气:“不答应,人家怕是真要拿镇子开刀。”
沈屿想了很久,忽然笑起来,笑得透着寒意:“香火钱?”
那人赔笑:“是,是。沈爷只要点头,咱以后就是朋友。”
沈屿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不慌不忙说:“朋友?我这人没什么朋友。”
那人脸色一僵:“沈爷,您真不给面子?”
沈屿忽然站起来,目光一寸寸扫过对方身后那几名带刀的随从:“镇上是百姓的,你敢动,就试试看我敢不敢拼死。”
白绸男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半晌才阴阴一笑:“沈爷可真烈。”
沈屿眯着眼:“你要是信得过,就乖乖在镇外扎营,别进来半步,我就当你路过。”
那帮人走后,林可意跑出来,吓得声音都抖:“沈先生,你又把人得罪了。”
沈屿温声安慰:“不吓他们,他们会觉得我好欺负。”
林可意红了眼:“可这样,他们还是会来报复……”
沈屿握住她的手:“可意,我只能赌。他们要是真敢动,我也不会活着放过他们。”
傍晚,镇子一片寂静,连狗都不怎么叫。
江怀远守在屋檐下,心里发怵:“沈先生,这要打起来,镇子怕真完了。”
沈屿低声:“他们不敢先打。”
江怀远不解:“凭什么?”
沈屿缓缓道:“他们才来镇子,脚跟没扎稳,若是惹起官府巡兵或是东江的人注意,反倒坏事。”
江怀远恍然:“您是吓他们?”
沈屿淡淡点头:“江湖上,很多人都吃一个‘怕’字。”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同丰会的人只敢在镇外露头,打听行情,却不敢轻举妄动。
沈屿见状,心里稍稍松一口气。
但他也明白,这绝不是结束。
林可意看他日夜都坐在门槛上守着,心疼得不行,偷偷给他缝了一个新的护腕,用来遮住那只反复受伤的左臂。
她递过去时,声音都颤着:“以后别再流那么多血,好不好?”
沈屿看着那护腕,忽然笑了,笑得很苦:“我尽量。”
林可意扑进他怀里:“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
沈屿抱紧她:“嗯,活着。”
一夜无事。
第二天,白绸男人又上门。
这次带了厚礼,还有几箱布匹糖果。
“沈爷,”他笑得跟弥勒佛一样,“我是真心想交朋友,给镇子添点年景。”
沈屿淡淡道:“你想安稳,我就让你安稳,别惹事。”
白绸男人忙不迭点头:“不敢不敢。”
可他眼里那一丝闪过的阴狠,还是被沈屿看见了。
那天夜里,沈屿躺下时,忽然轻声对林可意说:“可意,如果我真死了,你要活着。”
林可意吓得瞪大眼:“你别说这种话!”
沈屿看着她,温柔得像要融化:“可意,我宁可你活着,也不要一起死。”
林可意哭了,捶着他的胸口:“沈屿,我不要你死!”
沈屿喉咙一哽,死死把她抱住:“我会拼命回来,信我。”
第三天夜里,终于出事了。
同丰会在镇外扎营,借着夜色打着练武的幌子,悄悄调了几十个人,想要进镇摸底。
可他们没料到,沈屿早在几个小摊贩里埋了眼线。
江怀远半夜踹开后门,喊:“沈先生,他们真动了!”
沈屿当即翻身起床,拎起那把修过的左轮,眸色沉得可怕:“走。”
镇子南门口,月光下,同丰会那批人踩得灰尘乱飞,刀在腰间闪冷光。
为首的一个大个子笑嘻嘻:“沈爷,你别紧张,咱们就是看看。”
沈屿冷声:“看什么?”
大个子咧嘴:“看镇子里,值不值盘一盘。”
沈屿没有废话,首接拔枪,“砰”一声打在他脚边,震得那人一哆嗦。
“再说一句,我开第二枪就打你心口。”
空气瞬间凝固。
后面的人立刻收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沈屿冷笑:“我是要活日子,不是当英雄,可你们要命,就别碰我。”
大个子呲着牙,半晌才干笑:“沈爷脾气大啊……那咱们改天再拜访!”
说完,灰溜溜退走。
江怀远看得心里都打鼓:“沈先生……这以后,还怎么过?”
沈屿把枪放回腰里,缓缓吐气:“只能一回一回挡。”
他抬头看见林可意站在巷口,眼泪闪着灯火:“沈先生……你真的……要一首这样过吗?”
沈屿忽然笑了,笑得无奈又悲怆:“能活,就还得过下去。”
那晚,月亮特别圆,照得巷子明晃晃的,像要看清每一个人心底的伤。
沈屿牵着林可意回屋,轻声说:“你别怕,我还在。”
林可意只顾哭:“嗯,你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