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运推着走的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看见希望,却无法抓住。
风,从金銮殿穿过去,冷得像刀子,切进沈屿的骨头里。
他盯着那封带着血字的调兵令,手指几次想撕碎,却最终还是捏得发白。
皇帝没有留情面,只淡淡吩咐:“沈屿,镇子若守不住,就血洗重建。”
血洗。
沈屿浑身一震,冷汗从后背冒出来。那可是林可意的家,是他从前用一刀一剑换来的最后一点平静。
皇帝看似随意地玩着玉玦,目光锐利得像刀:“记住,你若失职,就一并处置。”
沈屿缓缓俯首:“臣……遵旨。”
这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像吞下一盆火炭,把整个人都灼得生疼。
当夜,他回到偏殿,一脚踹翻案几,砰的一声,茶盏滚得满地都是碎片。
他弯下腰,抱着头,呼吸急促得快要背过气去。
“血洗……血洗?”
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能看见林可意死。
可京城就是这么逼他,逼到连骨头都没得留。
第二天,沈屿披着那件银线军服,走出偏殿,神情冷得像死了。
副司令见他出来,赶紧上前:“沈爷,调度的兵马己经备好了,是否启程?”
沈屿低声:“带上三成,留七成在京。”
副司令皱眉:“不稳啊,陛下想看一场雷霆之势……”
沈屿盯着他的眼睛:“三成,够了。”
副司令看见他那目光,背脊发凉,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点头。
镇子那边,林可意的病越来越重。
她几乎下不了床,干咳到连血都咳出来。江怀远拿着药汤,急得团团转:“嫂子,求你喝一口,就一口……”
林可意无声地摇头:“留不住……沈先生,留不住……”
江怀远红着眼:“嫂子,沈爷快回来!他不会让咱们丢下的!”
林可意笑得苍凉:“他……回来,也带着血……”
说完,整个人昏了过去。
江怀远吓得把人抱起来,喊破嗓子:“来人,快,去请大夫!”
纪家余孽趁机翻出地窖里的武器,重新招兵买马。
他们己经听说沈屿进京,留在镇上的只有一小股靖南军,很快就蠢蠢欲动:“沈屿走了,这镇子就是咱的!”
消息传回京城,沈屿眉头紧得像要拧断。
“还是来了。”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几日后,沈屿亲自带着三成兵马南下。
他不想等圣旨再催,不想再看任何人死。
三千人马,披着青灰的靖安战袍,像寒冬里的一股冷风,顺着官道疾驰。
沈屿骑在马前,眯起眼,看见那条熟悉的江南官道,心头有一阵酸涩。
“意,我回来了。”
镇子入口,林可意虚弱地坐在门槛上,听见远处战马嘶鸣,眼睛忽然睁大:“是他……”
江怀远扶住她:“嫂子,慢点,别急……”
林可意己经顾不上虚弱,整个人几乎扑到门外,眼泪瞬间就砸下来:“沈先生!”
远处,沈屿一身铁甲,风尘仆仆地翻身下马,奔过来,几乎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可意……”
林可意哭得发不出声,只能抓着他的衣襟,指尖都在抖:“你怎么回来了……”
沈屿声音低得像泣:“回来,护你。”
可顾不上相拥太久,江怀远冲过来,神情焦急:“沈爷,纪家残兵己经进了南街巷子!”
沈屿当即松开林可意,脸色转瞬变得锋利:“可意,回屋,我去收拾他们。”
林可意拉住他的手,泪流满面:“别死……求你……”
沈屿用力点了点头:“我活着。”
纪家这次集结得很快,起码五百人,混杂着银刀门的几个亡命之徒,躲在南街的砖房后面,打算夜袭靖南军的小营。
沈屿只看一眼,就冷笑:“以为老子在京就不管了?”
他抽出袖刀,踏进巷子,像一匹饿狼。
第一把火,是纪家自己放的。
沈屿迎着浓烟往前冲,身后三百靖安兵迅速列阵,短兵相接,火光里血腥味浓得要吐。
一个银刀门的杀手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刀首取沈屿后颈。
沈屿早看见影子,闪身一带,袖刀带着破风声一闪,瞬间挑开对方喉咙,血像线一样喷出来。
他没有停,脚下生风,身影若鬼若魅。
纪家的几个头目也想强攻,被沈屿一招一式逼得连退七步,手里长刀几乎拿不稳。
“沈爷饶命——”
“放了我们——”
沈屿冷得没有一丝表情:“镇子,我说不能乱,就不能乱。”
半个时辰后,巷子终于安静。
火灭了,血腥味弥漫得人都不敢再靠近。
沈屿慢慢放下刀,浑身汗湿透,手指还在轻微颤抖。
江怀远冲进来:“沈爷!嫂子醒过来了,找你!”
沈屿抬头,眼神忽然柔软:“好。”
回到相馆,林可意正靠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可一看见他,还是笑了:“沈先生,你没有死……”
沈屿上前,抱住她:“可意,我死不了。”
林可意埋在他怀里,哭到声音都沙哑:“别再走了……求你别走……”
沈屿像压碎喉咙:“我尽力。”
林可意微微喘息:“他们还会来吗……”
沈屿抚着她的背,低声:“来多少,杀多少。”
这一夜,镇子上百姓点起灯笼,几乎是举城相迎。
“沈爷回来了!”
“沈爷救命啊!”
那些曾经躲避沈屿的人,如今哭着跪在路边,伸手去摸他的战袍:“沈爷,求您别走……”
沈屿站在灯火中,忽然觉得,这一切好荒唐。
当初,他不过是个想给人拍相片的小裁缝。
可现在,他却要一人背下整座镇子的命。
深夜,林可意安稳地睡在他怀里,微弱的呼吸像风中残烛。
沈屿睁着眼,整夜没睡。
他知道,镇子守住,只是暂时。
纪家不会甘心,银刀门不会甘心,京城更不会甘心。
一切,才刚开始。
清晨,靖安兵报告:“沈爷,京里来急信,让您三日内回京复命。”
沈屿看着那张加急信笺,眉心慢慢皱起:“回京?”
林可意听见,眼睛瞬间红了:“沈先生……”
沈屿捏碎那信笺:“再敢逼我,我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