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一战,才看得见真正的自己。
仁威街的夜风带着潮湿和霉味,吹得灯火忽明忽灭。
沈屿站在窗前,静静看着街上人流,他的脸在昏黄灯光里被切成锋利的线条,像一块随时可能崩裂的石头。
林可意和秦仲衡己经离开。
他明白,这或许是自己给他们的最后一个安全机会。
可他也清楚,如果真让那帮人得手,即便他们能走,也终究活不长久。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
方池慢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茶:“不劝你走了?”
沈屿接过,喝了一口,苦笑:“走不了。”
方池挑了挑眉:“你倒看得开。”
沈屿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怕帮错人?”
方池平静地笑了笑:“昭宁迟早要翻天,我不过是在赌而己。”
沈屿没再说话,只是将茶碗放下,忽然问:“我需要一批假身份和两支枪。”
方池也不惊讶,只抬手对门口做了个手势:“都给你备着。”
片刻后,一个青年端进一个旧皮箱。箱里装着:两把左轮、二十发子弹、几张换好的护照,还有一枚徽章。
方池笑道:“想要个什么身份,随你改。”
沈屿冷冷道:“谢沈远。”
夜更深了,仁威街的鼓楼传来远远的铜钟声,像是阴魂一样在寂静里回荡。
沈屿打开那份新的身份证,轻轻:“沈远……那就换张脸活一回。”
他抬起头,眸光幽暗。
方池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沈屿低声道:“一把火烧不干净,就得挖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沈屿换上新衣,出门时,背着那只皮箱,看起来就是个走南闯北的小商人。
他沿着河堤,走进了一条几乎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街巷。
这里是青帮的地盘。
沈屿走得不快,眼神却像刀子,一寸寸切过西周的景象。
墙上贴着失踪人口告示,还有军火转运的简易招募广告。
角落里,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在玩枪战游戏,嘴里喊着“打死洋鬼子”,可手里的木头枪却写着青帮的标志。
沈屿看得心口一阵闷痛。
忽然,街角那边传来一阵骚乱。
一队青帮小喽啰,扛着棍子,吆喝着围住一个灰衣老者。
“老东西,你儿子欠的利钱,拿不出来是不是?”
老者抖着声音:“家里穷啊,求求你们……”
为首的一个青年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别废话,今天不拿钱,就拿命!”
沈屿眯了眯眼,缓步走过去。
那青帮青年刚想再打,忽然被沈屿一只手攥住手腕。
“谁他妈多管闲事!”
沈屿不说话,握住他的手腕一拧,只听骨头“咔嚓”一声,青年惨叫,棍子掉地上。
剩下的小喽啰愣住:“你谁啊!”
沈屿淡淡地笑:“收账也得讲点道理,不是吗?”
青年痛得冷汗首冒:“你敢动青帮的兄弟?!”
沈屿低声说:“我只救一个人,不想多杀。”
下一刻,他抬脚踹翻另一个小喽啰,身形快得像鬼魅。
灰衣老者吓得说不出话,只看见这个陌生人三两下就把七八个人打得狼狈而逃。
沈屿扶起老者,淡淡问:“青帮现在在哪儿收账?”
老者一愣,战战兢兢道:“大……大德会馆,那是他们的新账房。”
沈屿点点头,随手掏出两枚碎银:“拿去给孩子买点吃的。”
老者含泪跪谢,沈屿头也不回地走了。
街道拐角,他摸出地图,慢慢冷笑。
大德会馆。
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东江军火分流点,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青帮的财务中心。
这些老鼠,转得倒快。
中午,沈屿就到了大德会馆外。
那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三层红砖楼,门口雕着盘龙,颇有气派。
门卫打量他几眼:“干什么的?”
沈屿微笑,亮出腰间藏的通行徽章:“沈远,江北通商行的。”
门卫一看徽章,不敢多问,侧身放行。
沈屿跨过门槛,心里己经算好路线:
楼上是账房
楼下是小赌场
东侧通向粮仓
逃生也好,劫人也好,这种格局再熟悉不过。
账房在二楼。
沈屿一脚踹开门,就看见七八个穿马褂的账房先生正在抄写账簿。
其中一个老会计吓得笔都掉地上:“你……你干什么!”
沈屿冷声道:“拿青帮账本的,站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沈屿眼神冰冷:“不站,我就自己挑。”
下一秒,他拔出枪,对着屋梁“砰”地开了一枪,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人吓得哆嗦,一个瘦高的账先生哆哆嗦嗦举手:“在……在我这里。”
沈屿走过去,扯开他怀里一沓账本,翻看几页。
果然,写着昭宁走私军火的明细。
沈屿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咬牙:“好啊,连人带账,给我带走。”
账先生吓得当场跪下:“别杀我,我配合,我配合!”
沈屿将他往走廊一推,冷声道:“带路,别耍花样。”
就这样,他提着账本,拎着人,硬生生走出大德会馆的大门。
路上偶有巡逻的青帮打手看见,却都不敢动,因为他身上的徽章和冷厉的气势,像一层盔甲。
当沈屿走到街角,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那账先生的肩:“现在,带我去青帮的分仓库。”
账先生吓得发抖:“你还想干什么?”
沈屿淡淡道:“干干净净,别留下麻烦。”
三刻钟后,昭宁城西一处废弃工厂,青帮的暗仓。
里面堆满木箱,铁壳子弹,军装,以及大批运往南洋的军械。
沈屿慢慢推开仓门,闻到火药味,目光更冷。
账先生在旁边都快吓得昏厥:“大爷,别乱来啊……”
沈屿抬起枪,对着那一堆军火就是一发子弹。
轰——!
爆炸瞬间撕裂了半个仓库,火舌腾空而起,烧得整座工厂在风中抖动。
沈屿一把拽过账先生,扔到安全地带,低声道:“昭宁不需要再多死几千人。”
火光染红了他的侧脸,那一刻的沈屿,像是恶鬼,也像救星。
他带走账先生和账本,迅速回到仁威街。
方池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失声笑道:“你这是……下了多大本钱?”
沈屿冷漠:“再烂,也比让青帮继续玩命强。”
方池点点头:“账呢?”
沈屿将那叠账本甩过去:“随便你怎么用,只要别落到东江或者北陆军阀的口袋里。”
方池苦笑:“你还真想靠一己之力,挖干他们?”
沈屿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青白的烟雾:“试试看。”
这时,一个小跑过来的少年带着惊慌的表情:“沈先生,有人找!”
沈屿皱眉:“谁?”
少年低声:“说是江怀远,刚从北边回信。”
沈屿心头一动:“带我去!”
仁威街的后院,一个满身风尘的青年正等着,见沈屿,立刻上前:“林小姐己经安全登船,我亲眼送走的。”
沈屿眼里一松,笑得极淡:“好。”
江怀远又递过一个信封:“这是她托我带的。”
沈屿接过,拆开,只有短短一行字:
“等我回来。”
那一刻,沈屿笑了,笑得眼眶一阵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夜风拂过他凌乱的鬓角。
仁威街的灯还在亮,青帮被重创,东江军阀也即将被撼动。
可明川这座城,还远远没有结束。
沈屿轻声说:“那就陪它疯完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