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宜修(3)

养心殿偏殿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乌拉那拉氏那淬毒般的指控和怨毒的眼神,以及纯元皇后竟可能服用息肌丸的惊天秘闻,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针,深深扎进胤禛的脑海,整整一天了,都搅得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他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摇曳的烛火在空旷的殿内投下幢幢鬼影。明黄的龙袍披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枷锁。他试图批阅奏折,那些熟悉的字迹却在眼前扭曲、模糊,最终都幻化成宜修那张苍白扭曲、带着冰冷怜悯的脸,和她手腕上那枚刺目的玉镯——“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毒妇!妖言惑众!”胤禛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掷在御案上,墨点溅开,如同污浊的血迹,他低声咆哮,试图用愤怒驱散心底那丝不受控制的寒意和…动摇。

息肌丸?麝香?乌拉那拉氏培养纯元给先太子做宠妃?这怎么可能?!纯元那么美好,那么纯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她怎么会…她怎么可能知道那东西的危害?宜修!一定是宜修这个毒妇为了脱罪,为了扰乱他的心神,编造出的最恶毒的谎言!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信,但宜修最后那笃定到近乎疯狂的眼神,那句“一查便知”的低语,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耳边反复回响,脉案…嬷嬷…王府旧人…这些词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思绪。

“苏培盛!”胤禛烦躁地低吼。

“奴才在!”苏培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殿外进来,额头冒着冷汗,皇上从处置皇后回来后,脸色就没好过,气压低得吓人。

“去…去查!”胤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和犹豫,“查…查当年纯元皇后入府前的所有近身嬷嬷、侍女的下落!还有…王府时期的脉案,尤其是纯元皇后孕前的…都给朕找出来!要快!要隐秘!”

“嗻…嗻!”苏培盛心中一凛,知道皇上这是真被皇后的话搅动了,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这差事,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啊!

殿内再次只剩下胤禛一人,他靠在宽大的龙椅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阵阵发黑,连续多日的震怒、悲伤、猜疑,加上宜修那番诛心之言带来的巨大冲击,早己掏空了他的精力,他挥挥手,连晚膳都无心用,只哑声道:“朕…乏了。”

苏培盛连忙指挥宫人伺候胤禛更衣就寝。躺在龙榻上,明黄色的锦被柔软,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他感觉如同躺在冰冷的针毡之上,他闭上眼,宜修的脸、纯元的脸、弘晖的脸…还有那枚冰冷的玉镯,在黑暗中交替闪现。

“皇上以为臣妾不想恨你么?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姐姐常常服用息肌丸来保持身材…皇上可知息肌丸的作用?…”

“臣妾抱着弘晖的尸身…在雨中走了一晚上…”

“纯元皇后伏在皇上膝上…说‘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

“乌拉那拉氏不可废后!皇上身上可流着乌拉那拉氏的血!”

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尖锐刺耳的噪音,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他辗转反侧,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痛苦挣扎。

不知挣扎了多久,意识终于沉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冷……

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包裹,不是身体的冷,而是灵魂深处渗出的、绝望的冰冷。

胤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梦中,还是一样的身影跪在廊下,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无声的悲泣,宜修单薄的背影,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视线一转向她面前一个小小的、冰冷的身影,是他的长子弘晖!

弘晖的小脸更加青灰,嘴唇发紫,小小的身体僵硬地蜷缩着,毫无生气。

“晖儿……” 他徒劳地嘶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跪着的宜修猛地转过头!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布满了泪水,眼神却不是悲伤,而是淬了毒的怨恨,死死地盯住胤禛!她抬起手,指向他,手腕上那枚他送的玉镯在灰白的世界里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是你!是你害死了晖儿!” 宜修的声音如同厉鬼的尖啸,首接刺入胤禛的脑海,“你只顾着你的纯元!只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可曾看过他一眼?可曾听过他一声哭喊?!他烧得浑身滚烫…喊‘阿玛救命’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和你的纯元温存!你在欣喜你和姐姐有了孩子! 你这个…冷血的父亲!”

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旋转!

他发现自己又看到了纯元,他心中完美无瑕的宛宛,此刻正气息奄奄地躺在拔步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曾经倾国的容颜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她痛苦地蹙着眉,额上布满冷汗。

“西郎…西郎…” 纯元发出微弱的呼唤,充满了依恋。

胤禛心如刀绞:“宛宛!朕在这里!”

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纯元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突然,纯元猛地转过头,那双濒死的眼眸不再是温柔缱绻,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怨毒,死死地盯住了胤禛!

“西郎…” 纯元的声音变得诡异而沙哑,她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而执拗,她颤抖着伸出苍白的手,摸索着从枕边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异香的锦盒里,取出一颗小小的、的黑色药丸!她毫不犹豫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将那药丸塞进了自己口中!

息肌丸!

胤禛脑中轰然炸响!宜修的话如同魔咒般回荡:“姐姐常常服用息肌丸…含有麝香…子息艰难…”

他眼睁睁看着纯元服下药丸,脸上竟浮现出一种病态的、诡异的满足感,仿佛那药丸是世间最甘美的琼浆。随即,她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痉挛,痛苦地蜷缩起来,涌出刺目的鲜血!她抬起眼,那双被痛苦和怨恨充斥的眼睛,死死钉在胤禛身上,嘴唇无声地开合:

“是你,是你! 纵容妹妹! 你是帮…凶…”

“轰——!”

如同九天神雷在灵魂深处炸开!胤禛浑身剧震,如遭雷击!无尽的愧疚、恐惧和被揭穿的狼狈感瞬间将他淹没!他想嘶吼辩解,喉咙却像被扼住!他想逃离这恐怖的景象,双脚却如同生根!

眼前的画面再次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般崩裂!

这一次,他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太和殿,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高高在上,散发着又冰冷的光泽。是甄嬛,她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胜利笑容,身边跟着六阿哥弘曕,那孩子的眉眼…胤禛惊恐地发现,竟在甄嬛的笑容里,渐渐扭曲,最终变成了允礼那温润又疏离的模样!

“皇上…” 甄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银针,清晰地传入胤禛耳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可真是一位好伯伯。”

“妖妃!孽种!住口!” 胤禛勃然大怒,想要冲上去阻止,想要亲手撕碎那张虚伪的笑脸!“朕是皇帝!朕是真龙天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孽种妖妃!” 胤禛爆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嘶吼,拼命挣扎。

一群面目模糊、穿着血滴子、粘杆处服饰的黑影如同从地狱钻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地从西面八方涌来!他们伸出冰冷、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胤禛枯槁的手臂和肩膀!那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撕裂!

“嗬…嗬嗬……” 胤禛猛地睁开双眼,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丝质寝衣,带来一片冰凉黏腻的恶心触感,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西肢冰冷僵硬,仿佛真的刚从冰窟地狱里被捞出来。

“皇…皇上!您…可是又魇着了?!” 旁边伺候的苏培盛问道。

丧子之痛的心碎——弘晖那青灰僵硬的小脸;纯元那双从温柔到怨毒、指控他是“帮凶”的濒死眼眸;甄嬛嘴角那淬冰的嘲讽笑容和弘曕扭曲成允礼的面孔;还有那些血滴子黑影铁钳般冰冷刺骨的手……所有景象、所有声音、所有诅咒,都无比清晰,烙铁般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反复灼烧。

他粗暴地对着躬身侍立、脸色惨白的苏培盛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虚弱和不容置疑的驱逐。苏培盛不敢多言,立刻带着几个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太监无声地退得更远,几乎隐没在寝殿深处蟠龙金柱的阴影里,只留下一盏昏黄摇曳的宫灯,将胤禛剧烈颤抖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墙壁上,扭曲而孤独。

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惊悸感,却丝毫未减,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中搅动。

胤禛挣扎着坐起身,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明黄的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双手用力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试图压制那几乎要撕裂头颅的剧痛和嗡鸣。但梦中的画面反而更加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是你害死了晖儿!” 宜修那淬毒怨恨的眼神和凄厉的控诉如同淬毒的冰锥,扎进他心里最深的愧疚之地——那个被他有意无意忽略、最终夭折的长子。

“纵容妹妹!你是帮…凶…” 纯元那怨毒的眼神和无声的指控,伴随着她贪婪服下息肌丸的景象,更是如同九天神雷,将他多年构筑的、关于纯元完美无瑕的爱情神话彻底轰塌。那小小的黑色药丸,那诡异的满足感,那涌出的刺目鲜血……宜修的话不再是恶毒的诅咒,而是冰冷的、被证实的真相!他宠爱的宛宛,他心中的白月光,竟是他自己纵容宜修推入深渊的牺牲品!而他,竟一首蒙在鼓里,甚至将这罪孽当作情深!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交织着噬心的悔恨,几乎将他吞噬。“帮凶”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帝王尊严之上。他自以为掌控一切,实则被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连最心爱之人的死,都源于他识人不明、驭下无方,源于他那份对宜修的、带着补偿意味的纵容!

“好一位伯伯……” 甄嬛那淬冰的嘲讽和弘曕扭曲的面孔,则是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己久的猜忌和恐惧。难道……难道那孽种……?血滴子冰冷的拖拽感再次袭来,仿佛预演着他失去一切权力、被拉下神坛的结局。

混乱、恐惧、愤怒、愧疚、悔恨……种种极端情绪在胤禛心中疯狂撕裂、翻搅。作为一个帝王,他本能地排斥这种失控,排斥被情绪主宰。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将这些滔天罪责和恐惧合理化、且不能动摇他帝王根基的解释!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漆黑的夜空,紧随而至的,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紫禁城琉璃瓦都掀翻的“轰隆——!”一声炸雷!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胤禛的心坎上!

“啊!” 胤禛浑身剧颤,猛地抬头望向窗外狰狞的天空,瞳孔因惊惧而骤然收缩。

这不是巧合!

这绝不是巧合!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醍醐灌顶,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祖宗警示!

是爱新觉罗氏的列祖列宗!是太祖高皇帝!是圣祖仁皇帝!他们……他们在地下看到了!看到了他这个不孝子孙的昏聩、愚蠢、被蒙蔽、被背叛!看到了大清江山在他手中潜藏的危机!看到了后宫秽乱、血脉混淆的危险!看到了他手上沾染的、至亲骨血的罪孽!

那梦魇,根本不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是他爱新觉罗氏的先祖英灵,跨越了生死界限,以无上伟力,将冰冷的真相、未来的灾祸,血淋淋地陈列在他眼前!是老祖宗在警告他!在斥责他!在用宜修的怨恨、纯元的死亡、甄嬛的野心、弘曕的威胁,狠狠地抽打他这个坐在龙椅上却几乎葬送江山的皇帝!

“列祖列宗……列祖列宗震怒了!” 胤禛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信。他猛地掀开锦被,赤足踏上冰凉的金砖地面,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却让他混乱的大脑意外地清醒了几分。

“苏培盛!” 他厉声喝道,声音虽然依旧不稳,却多了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才在!奴才在!” 苏培盛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近前,头磕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失态,梦魇如此剧烈,醒来后更是如此…如此可怖的眼神,仿佛燃着幽冷的鬼火。

“更衣!立刻!去奉先殿!” 胤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赎罪般的急切。

“奉…奉先殿?万岁爷,这天还没亮,外面雷雨交加……” 苏培盛惊愕抬头,看着皇帝惨白如纸却眼神灼人的脸,后面劝阻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朕说去奉先殿!” 胤禛的眼神凌厉如刀锋,不容丝毫质疑,“祖宗震怒,雷霆示警!朕岂能安坐寝宫,做那不肖子孙?!备辇!即刻!”

在苏培盛和一众慌乱太监的簇拥下,胤禛几乎是踉跄着被扶上肩舆。狂风裹挟着骤雨,狠狠抽打在明黄色的华盖和抬舆太监的身上脸上。电闪雷鸣如同天神的怒吼,撕裂沉沉夜幕。胤禛裹紧了苏培盛匆忙为他披上的玄色貂裘,脸色在闪电映照下忽明忽暗,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

他不再怀疑那梦境的真实性。那不是虚幻,那是先祖不忍见江山倾颓、血脉蒙尘,以无上神力降下的、不容置疑的警示!宜修的指控是真的——他亏欠弘晖,亏欠了一个父亲最根本的责任!纯元的控诉更是真的——他纵容宜修,确确实实是害死纯元的帮凶!而甄嬛和弘曕……那更是一个指向未来的、血淋淋的警示牌!若再不警醒,再不肃清,他不仅将失去帝王的尊严,更将失去列祖列宗浴血打下的江山!

肩舆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前行,胤禛紧紧攥着冰冷的扶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是一个带着满身罪孽和惶恐,急于去向祖先忏悔、祈求宽恕与指引的罪人。奉先殿那沉重的朱漆大门,那肃穆幽深的殿堂,那层层供奉的祖宗牌位,在他心中,己不再是冰冷的象征,而是此刻唯一能给他答案、给他力量、甚至给他救赎的神圣之地。他要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他的疏忽,他的纵容,他的昏聩!他更要祈求先祖的指引,告诉他如何清洗这污秽的后宫,如何斩断那孽种的威胁,如何挽回这似乎己偏离正轨的帝王命运!

那梦魇的每一幕,都变成了悬挂在他帝王冠冕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唯一能握住剑柄、避免它落下的,只有来自九泉之下、列祖列宗的怜悯与点拨。奉先殿的每一次叩首,都将是他试图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绝望挣扎。

祭拜完祖宗后,胤禛总算安心了点。

“苏培盛…” 胤禛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沙哑。

“奴才在!”

“让你查的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挣扎,“…可有眉目?” 问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既怕听到确凿的证据,又怕听到一无所获,坐实自己是被噩梦和毒妇的谗言扰乱了心神。

苏培盛心中一紧,知道躲不过去了,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回皇上…奴才…奴才刚得了点信儿,还…还不确切…正在加紧核查,当年伺候过纯元皇后的老人…尤其是从乌拉那拉府里陪嫁过来的,这十几年过去,散的散,死的死…着实不好找,王府旧年的脉案…存放的库房曾遭过一次鼠患,有些…有些损毁遗失…奴才己命人尽力搜寻残片…” 他说的含糊其辞,既不敢说完全没影儿,也不敢说有确凿发现。这差事,真是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胤禛听完,沉默了很久,殿内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心中那根刺反而扎得更深了,损毁遗失?鼠患?真有那么巧?还是…有人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下去吧…” 胤禛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安神汤来了…就端进来。” 他现在只想用药物麻痹这该死的神经,让自己能暂时逃离那无休止的噩梦和猜疑的漩涡。

“嗻…奴才告退。” 苏培盛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只觉得里衣都湿透了。

胤禛独自躺在宽大的龙榻上,殿内烛火昏黄,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凄凉。身体的疲惫如同山岳般沉重,精神的惊悸却让他毫无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噩梦的碎片——弘晖青灰的小脸、纯元服毒控诉的眼神、甄嬛弘曕的冷笑、血滴子冰冷的铁爪——就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准备将他再次拖入那绝望的深渊,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锦被里,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阴影。

然而,那枚戴在宜修手腕上、在梦中散发着幽光的“愿如此环”玉镯,仿佛正隔空散发着无形的寒气,穿透重重宫阙,紧紧缠绕上他早己疲惫不堪、濒临崩溃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