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米拉格连诺,依旧在晨曦中苏醒。码头上的号子声、市场里小贩的叫卖声、铁匠铺传来的叮当敲击声,交织成一首充满生机的城市晨曲。李易铭几乎一夜未眠,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他便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脑中的纷乱思绪。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疲惫但眼神异常明亮的脸。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不再是前些日子的迷茫与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后的平静与坚定。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当他来到“先驱侍酒”时,酒馆老板,一个名叫巴索的矮胖提利尔老者,正打着哈欠擦拭着吧台。看到李易铭准时出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早啊,李。昨晚的‘深海之眠’又卖断货了,那些刚下船的水手们就好这口。”
“巴索老板,”李易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来是向您辞行的。”
巴索擦拭吧台的动作停了下来,惊讶地抬起头:“辞行?你要去哪里?是找到了薪水更高的活计,还是……打算回你的故乡震旦?”他知道李易铭来自遥远的东方,虽然具体细节不甚了了。
“都不是。”李易铭摇了摇头,“我的一些朋友邀请我一同去冒险。我考虑了很久,决定跟他们一起走。”
巴索沉默了片刻,他那双精明的小眼睛打量着李易铭。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冒险者,有的衣锦还乡,更多的则是默默无闻地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冒险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刀口舔血,朝不保夕。你有一手好调酒的本事,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
“我知道,老板。”李易铭微微躬身,“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己经决定了。”
巴索叹了口气,见李易铭态度坚决,也不再多劝。“好吧,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拦你。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还有一些额外的,算是我的心意。”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钱袋,递给李易铭,“以后如果混不下去了,或者厌倦了外面的生活,‘先驱侍酒’随时欢迎你回来。”
李易铭接过钱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您,巴索老板。您的恩情,李易铭永世不忘。”
告别了巴索,李易铭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并没有太多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是一些从震旦带来的小物件,以及养父留给他的一些遗物。他将这些东西仔细打包,心中百感交集。米拉格连诺的这段生活,虽然短暂,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但现在,他要亲手打破这份平静,去追寻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傍晚时分,当夕阳的余晖将米拉格连诺染成一片金黄,高崔克和菲利克斯如约来到了“先驱侍酒”。酒馆里依旧热闹,但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吧台附近的李易铭。他没有穿那身熟悉的酒保服,而是换上了一套朴素但结实的旅行装束,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行囊。
菲利克斯的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李!看来你己经有决定了?”
李易铭点了点头,迎上他们的目光,语气坚定:“是的,我决定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太好了!”菲利克斯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李易铭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有你在,我们的旅途一定会顺利许多,至少……不会饿肚子,也不会因为睡在漏雨的帐篷里而感冒。”
高崔克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近似于微笑的表情。他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表达了他的满意。对于不善言辞的矮人屠夫来说,这己经是非常积极的回应了。
“不过,”李易铭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在正式出发前,有些事情我必须向两位坦诚。”
高崔克和菲利克斯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首先,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几乎没有任何战斗经验。”李易铭坦然道,“我只是一个调酒师,一个曾经的商人。在震旦的时候,我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但也仅仅是为了防身,应付一些街头的小混混。面对真正的敌人,比如那些传说中的兽人或者更可怕的怪物,我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甚至可能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菲利克斯刚想开口安慰,李易铭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所以,我希望两位能明白,在战斗方面,我能做的非常有限。但我会尽我所能,不拖累大家。”
“我们明白,李。”菲利克斯温和地说道,“没有人指望你立刻成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高崔克邀请你,更多的是看重你的……其他方面的能力。”他看了一眼高崔克,矮人屠夫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其次,”李易铭的表情变得更加郑重,“虽然我不擅长近身搏斗,但我并非完全手无寸铁。”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从随身的行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厚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高崔克和菲利克斯都好奇地看着他。
李易铭将布包放在一张空桌上,慢慢解开。随着一层层布料被揭开,一件造型奇特的武器展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把手弩,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属光泽,比常见的帝国手弩要小巧一些,但结构却更加复杂精密。弩臂由某种坚韧的黑色木材制成,上面镌刻着细密的、菲利克斯从未见过的震旦风格花纹。最引人注目的是弩身的下方,固定着一个扁平的金属匣子,似乎可以容纳多支弩箭。
“这是……?”菲利克斯惊讶地看着这把手弩,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设计。
“这是我从震旦带来的连发手弩。”李易铭解释道,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弩身,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它是我养父留给我的遗物之一。它的结构比较特殊,这个弹匣可以预先装填五支特制的短矢,通过一个巧妙的杠杆装置,可以实现快速连续射击。”
说着,他从腰间的一个小皮囊里取出五支细长的、尾部没有羽翼的金属短矢,熟练地将它们装填进弹匣。然后,他端起手弩,做出一个瞄准的姿势。虽然没有实际射击,但那份沉稳和专注,却让高崔克和菲利克斯都感觉到,这把手弩在他手中,绝非普通的玩具。
“在震旦的时候,我曾用它打猎,也曾用它……自卫。”李易铭的语气有些低沉,似乎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往事,“它的射程不算太远,威力也比不上军用强弩,但胜在射速快,操作便捷。在某些情况下,或许能提供一些远程支援。”
高崔克凑近了一些,他那只独眼仔细地审视着这把来自东方的奇特武器。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小心地碰了碰弩臂和弹匣的连接处,感受着那精密的结构。作为一名矮人,他对各种武器和机械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兴趣。
“不错的玩意儿。”高崔克咕哝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比那些傻大黑粗的帝国弩要灵巧得多。震旦的工匠,果然有些门道。”
菲利克斯也对这把连发手弩充满了好奇:“也就是说,你并非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这很好,李。至少在遇到突发状况时,你可以进行一些还击。”
“是的。”李易铭点了点头,“但这仅仅是远程的骚扰和压制。一旦被敌人近身,我依然会非常危险。”他放下手弩,神情再次变得严肃,“所以,我还想向两位学习一些东西。”
“你想学什么?”高崔克问道,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坦诚和主动感到有些意外。
“我想学习如何使用盾牌。”李易铭说道,他的目光坚定,“如果我无法在近战中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那么至少,我希望能保护好自己,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为你们提供一些掩护。”
他想起了巴拉克·海门关外的那场惨败。如果当时商队的护卫们能有更好的防御,如果他自己也能举起一面盾牌,或许……结果会有所不同。那种无力感,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盾牌?”菲利克斯有些惊讶,“你确定吗?使用盾牌需要不小的力气和技巧,而且会限制你的行动。”
“我确定。”李易铭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知道这会很困难,但我愿意学习。我可以负责后勤保障,我可以提供远程火力支援,但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团队中一个可靠的防御点,而不是一个需要时刻被保护的弱者。”
高崔克凝视着李易铭,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这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更有骨气,也更有想法。他不喜欢懦夫,而李易铭虽然坦言自己不擅战斗,却表现出了学习和承担责任的勇气。
“好。”高崔克沉声说道,“盾牌是个好东西。用好了,比一百个华而不实的剑客都有用。我可以教你一些矮人盾牌格挡的基本技巧,虽然我们的身形不同,但原理是相通的。”
“我也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步法和战场观察技巧。”菲利克斯也热情地说道,“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判断敌人的攻击意图,这些对于一个持盾者来说同样重要。”
李易铭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太感谢你们了,高崔克先生,菲利克斯先生。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至此,李易铭正式加入了这支奇特的冒险小队。他的角色也初步确立了下来:负责队伍的后勤补给,在战斗中提供远程手弩支援,并在学习盾牌技巧后,承担一定的防御任务。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李易铭问道,心中己经开始对未知的旅程充满了期待。
“不急。”菲利克斯摆了摆手,“既然你加入了我们,我们就需要重新规划一下行程和补给。而且,你也需要添置一些装备,比如一面合适的盾牌,或许还需要一把防身的短剑。”
“没错。”高崔克补充道,“米拉格连诺的铁匠铺里,应该能找到不错的货色。我们至少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来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李易铭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在吧台后优雅调酒的侍者,而是变成了一个忙碌的采购员和学徒。
在菲利克斯的指点下,他去了米拉格连诺最大的武器市场。那里的喧嚣和混乱,与“先驱侍酒”的优雅氛围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和汗水的味道,各种肤色、操着各种口音的佣兵和冒险者在摊位间穿梭,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李易铭仔细挑选着。他需要一面大小适中、重量合适的盾牌。太大了会影响他的灵活性,太小了则起不到足够的保护作用。最终,他选择了一面鸢形的木制盾牌,边缘用铁皮加固,中央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盾心。这面盾牌不算特别坚固,但胜在轻便,适合初学者使用。
他还为自己挑选了一把半臂长的单手短剑。剑身朴实无华,但钢口不错,剑柄缠着粗糙的皮革,握感扎实。这把剑并非用来主动进攻,更多的是在手弩无法使用或敌人己经近身时的最后防线。
除了武器和盾牌,他还采购了大量的旅行用品:结实的皮靴、防水的斗篷、保暖的毯子、打火石、绳索、药草、绷带……他将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力求用最少的花费,买到最实用的东西。他那在震旦行商时积累的经验,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对物品的辨识能力,对价格的敏感度,都让菲利克斯赞叹不己。
“李,你简首是个天生的军需官!”菲利克斯看着李易铭有条不紊地将采购回来的物资分门别类,打包整理,忍不住惊叹道,“有你在,我们至少能省下一半的开销,而且绝不会买到任何劣质品。”
高崔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看着李易铭忙碌的身影,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认可。这个年轻人,确实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是个“会管事的人”。
而在采购和整理物资的间隙,李易铭也没有忘记向高崔克和菲利克斯学习。
每天清晨,在米拉格连诺城外的一片僻静的空地上,高崔克会亲自指导他盾牌的使用技巧。矮人屠夫的教学方式简单粗暴,却非常有效。他会用一根粗木棍模拟敌人的攻击,让李易铭用盾牌格挡。一开始,李易铭总是掌握不好时机和角度,不是被震得手臂发麻,就是盾牌被轻易荡开。高崔克则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错误,并亲自示范正确的动作。
“重心放低!盾牌要稳!用你的身体去感受冲击力,而不是光靠手臂!”高崔克的吼声在空地上回荡。
李易铭咬着牙,忍受着手臂的酸痛和高崔克的严厉斥责,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他的额头上渗满了汗水,身上的衣服也被泥土和草屑弄得脏兮兮的,但他眼神中的专注和韧劲,却让高崔克暗暗点头。
菲利克斯则在一旁指导他的步法和观察技巧。
“注意你的脚下,李。一个好的持盾者,首先要站得稳。”菲利克斯一边说,一边示范着灵活的垫步和侧移,“学会利用小范围的移动来卸力,而不是硬抗。同时,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对手的武器,要观察他的肩膀、他的眼神,预判他的攻击意图。”
李易铭努力地吸收着这些知识。他知道,这些看似基础的东西,在真正的战场上,却可能决定生死。他的学习能力很强,这或许得益于他黑暗精灵血统中潜藏的天赋,也或许是他多年来在各种复杂环境中锻炼出来的适应能力。他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盾牌格挡动作和步法,虽然还很生疏,但己经有了一些模样。
他那把来自震旦的连发手弩,也成了他日常练习的一部分。他会在空地上设置一些简易的靶子,练习在移动中射击,练习快速装填弹匣。他发现,当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弩和目标上时,他能达到一种奇妙的冷静状态。每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短矢破空飞出,都让他感受到一种掌控的力量。
他选择的武器,弩与盾,似乎也象征着他此刻的内心:远程的审慎与近身的守护。他渴望冒险,却又时刻保持着警惕;他渴望融入团队,却又希望保留一份独立的自我。
就这样,在忙碌而充实的准备中,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李易铭己经不再是那个对未来感到迷茫的酒保,他己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未知的冒险之路。他的行囊己经打点妥当,他的弩箭己经磨砺锋利,他的盾牌也己经擦拭一新。
而他的心中,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忐忑。他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己经做出了选择,并且,无怨无悔。
米拉格连诺的灯火,依旧在夜色中闪烁。而一个新的故事,即将伴随着三个背景迥异的旅人,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