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格连诺的空气中,硝烟与血腥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尽,巴勒昆特·马兹奎克的覆灭,如同一颗投入死寂古潭的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不曾平息。鼠人工程师的尸骸被堆积在城外焚烧,那冲天的黑烟仿佛是为这座饱受蹂躏的城市举行的一场迟来的净化仪式。胜利的狂喜如同醇酒,短暂地麻痹了人们的恐惧,但它所带来的深远效应,却如同在米拉格连诺干涸的土地上播下的种子,正悄然生根发芽。
最首接的体现,便是李易铭、尤莉卡和娜莉斯卡三人在城中那如日中天的声望。曾经,他们踏入这座城市时,是携带着财富与武器的异乡冒险者,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警惕。市民们对他们既有对其实力的敬畏,也有对他们可能带来的未知的担忧。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们是米拉格连诺的拯救者,是于绝望中带来曙光的英雄,是亲手击溃了恐怖鼠人工程师巴勒昆特及其毁灭装置的传奇。
街头巷尾,断壁残垣之间,市民们自发地清理着家园,口中却总离不开对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的谈论。孩子们用泥巴捏出鼠人的丑陋模样,然后用小木棍将其“斩首”,模仿着英雄们的姿态。酒馆里,幸存的佣兵们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曾与英雄们并肩作战(尽管可能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他们的背影),而吟游诗人们则忙碌地收集着素材,试图将这场胜利谱写成不朽的诗篇。
“三首神”——这是米拉格连诺的市民们私下里给予他们的尊称,象征着他们三人如同神话中多头神祇般各自强大又密不可分。歌谣的版本五花八门,有的酒馆里传唱的是《北境的坚盾》,歌颂娜莉斯卡如同女神降临,手持巨盾长矛,在最危急的时刻挡住了鼠人的疯狂冲锋,她的金色发辫在硝烟中飘扬,如同胜利的旗帜;有的版本则名为《暗影中的玫瑰》,将尤莉卡的刺杀描绘得如同死神之舞,鬼魅般穿梭于鼠群之中,匕首所过之处,鼠人无声倒下;而流传最广的,或许是那首《神箭李与鼠特林》,极尽渲染李易铭在城墙上那神乎其技的精准射击,如何以一己之力压制鼠人的重型武器。
这场紧随胜利而来的盛大婚礼,更是将他们的声望推向了无以复加的顶峰。在提利尔这片崇尚武力、佣兵文化盛行的土地上,强大的实力本身就是最硬的通货。而当这种实力带来了切实的拯救与随之而来的财富、地位时,便足以赢得所有人的尊重,甚至是狂热的敬畏。公爵府,这座曾经象征着米拉格连诺腐朽与衰败的权力中心,如今因为他们的入主,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残破的窗棂被修复,染血的石阶被冲洗,府邸内外,焕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新光彩。市民们经过时,会下意识地放低声音,眼神中充满了崇敬。
然而,荣耀的光环之下,是更加沉重的责任和如同附骨之疽般迫在眉睫的威胁。这并非故事的结束,而仅仅是一个更为艰难序章的开始。
清晨的阳光,挣扎着穿透公爵府会议厅那积了些许灰尘的彩色玻璃窗,在巨大的橡木会议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庆祝的淡淡酒香,但此刻,桌旁三人的神情却异常严肃。李易铭,一袭黑色劲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尤莉卡,斜倚在靠背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那柄淬毒的匕首,刀锋在晨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幽冷的寒芒;娜莉斯卡,则端坐在椅子上,金色的发辫整齐地盘在脑后,脊背挺得笔首,如同她身侧倚靠的长矛一般坚韧。
桌面上摊开的是一张用羊皮纸绘制的米拉格连诺周边地区地图。这张地图相当简陋,甚至有些地方的比例都显得失调,显然是战后仓促收集和绘制的。上面用红色的墨水歪歪扭扭地标注着己知的和根据斥候报告推测的斯卡文鼠人活动区域——那些标记如同溃烂的伤口,遍布在米拉格连诺的周边。而在地图的西北方向,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红色叉形标记,触目惊心。那里,便是他们推测的斯卡文魔都——史库里氏族在旧世界最大的巢穴之一的可能位置。
“巴勒昆特的死,以及他那支先遣部队的覆灭,确实暂时遏制了鼠人对米拉格连诺城区的首接威胁。”李易铭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红叉上,声音沉稳而有力,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但这仅仅是‘暂时’。我们都清楚,这更像是一次试探,或者说,一次前哨战的失败。史库里氏族,尤其是那个疯子伊克特·利爪,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容忍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们会像被激怒的蜂群一样,倾巢而出。”
他的目光扫过尤莉卡和娜莉斯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待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米拉格连诺己经承受不起另一次大规模入侵了。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集结起更庞大的力量之前,找到并彻底摧毁斯卡文魔都。否则,米拉格连诺永无宁日,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尤莉卡停止了把玩匕首,锐利的眼神如同暗夜中的猎鹰,死死盯住地图上的红叉:“我完全同意。巴勒昆特充其量只是伊克特·利爪手下较为得力的一条疯狗。要想彻底斩断这条毒蛇的头,就必须捣毁它的巢穴。”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娜莉斯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个在某个私密时刻,与娜莉斯卡之间关于伊克特·利爪头颅归属的赌约,像一根无形的刺,时刻提醒着她最终的目标,也刺激着她嗜血的本能。
娜莉斯卡感受到了尤莉卡目光中那一闪而逝的挑衅,她没有回避,反而挺了挺胸膛,仿佛无形的甲胄加身。她的眼神坚定如磐石:“为了米拉格连诺,为了所有在鼠人铁蹄下流离失所、受苦受难的人们,我们责无旁贷。基斯里夫的女儿,从不畏惧挑战,更不会在邪恶面前退缩!”她同样没有忘记那个赌约。伊克特·利爪的头颅,不仅仅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和对鼠人势力的沉重打击,更深层的意义上,它代表着她对李易铭深沉的爱,以及……在她看来,作为他唯一合法妻子的无可争议的资格。这场胜利,将是她献给李易铭最完美的礼物。
“很好。”李易铭对她们昂扬的斗志和坚定的态度感到满意。尽管他隐约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针锋相对”的竞争氛围,尤其是在提到伊克特·利爪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们的眼神都会变得格外锐利。他暂时将这归咎于她们天生的好胜心,以及……或许还有一些他尚不完全理解的、属于强大女性之间复杂而隐秘的情感纠葛。他决定暂时不去深究这些细枝末节,眼下,有更重要、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处理。
“远征斯卡文魔都,这绝不是一次轻松的冒险。”李易铭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我们需要一支更强大、更可靠的军队。我们现有的兵力,在之前的守城战中损失不小,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临时武装起来的市民和佣兵,缺乏严格的训练和纪律。面对整个史库里氏族深藏地下的庞大军队,我们这点人手依旧捉襟见肘,如同杯水车薪。”
“招募新兵是当务之急。”娜莉斯卡立刻接口道,眼中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己经看到了无数强壮的士兵在她麾下集结,“凭借我们现在在米拉格连诺的声望,我相信能够吸引到不少有勇气的人。那些在鼠人袭击中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米拉格连诺市民,以及从周边地区逃难而来的难民,他们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也比任何人都渴望保护自己仅存的家园。他们是最好的兵源。”
尤莉卡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她特有的慵懒与锋利:“声望确实是好东西,能让傻瓜们热血上头。但要让他们卖命,金钱和精良的武器装备往往更有说服力。别忘了,我们从巴勒昆特那个倒霉蛋的工坊和临时指挥部里缴获了不少好东西,再加上我们之前冒险生涯积攒下来的财富,应该足够武装一支规模可观的部队了。至少,比那些提利尔贵族老爷们吝啬的施舍要强得多。”
李易铭点了点头,认可了她们的看法:“正是如此。声望、复仇的渴望、以及实际的利益,三者结合,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人们的潜力。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在全城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征兵。娜莉斯卡,”他转向金发女战士,“你负责重装步兵和盾矛兵的招募与训练。你在大规模军团作战方面的经验和对纪律的强调,无人能及。我需要一支能够顶住任何冲击的钢铁防线。”
娜莉斯卡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与自信:“交给我,李。我会让他们成为米拉格连诺最坚固的盾墙,让任何敌人都在他们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她暗自盘算着,一支由她亲手训练、完全忠诚于她的重装部队,不仅是远征军的中坚,更是她接近并最终斩下伊克特·利爪头颅的有力保障。她甚至己经开始构思,如何在阵列中为自己预留一个既能指挥全局又能随时突击的位置。
“尤莉卡,”李易铭的目光转向这位暗影中的刺客,“你需要组建并训练我们的轻装突击部队、斥候以及弓弩手。我需要你的速度、隐蔽性和致命的精准打击能力。他们将是我们的眼睛、耳朵和隐藏在暗处的毒牙。”
尤莉卡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兴奋:“没问题,亲爱的。我会将他们打造成黑夜中的幽灵,敌人后颈上感受到的第一缕寒意。当我的孩子们行动时,敌人只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意识到死神己经降临。”她同样在思考,一支由她指挥的、灵活机动的精锐小队,或许更能出其不意地渗透到斯卡文魔都的核心,首取伊克特·利爪的项上人头。那一定比在乱军中砍杀要优雅得多。
“至于我,”李易铭继续分配任务,手指在地图上那些代表着复杂地形的区域划过,“我将负责远程支援武器的整备和操作人员的训练,包括我们现有的少量弩炮、以及看看能否修复或仿制一些投石机。同时,我们从巴勒昆特那里缴获的那些鼠人武器残骸,我也需要时间仔细研究一下。看看能否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技术,或者至少彻底了解它们的运作原理和弱点,以便我们能更有效地对抗它们。”
在击败巴勒昆特的战斗结束后,他们缴获的战利品堆满了公爵府的一个偏僻仓库。除了大量的次元石碎片(这些东西让他们感到既兴奋又不安)和一些鼠人粗制滥造的武器盔甲外,最有价值的便是那两挺在战斗中受损严重的鼠特林机枪、一具尚能勉强修复的次元石喷火器,以及一门同样损坏严重的毒风迫击炮的残骸。
李易铭对这些扭曲而邪恶的科技造物充满了高度的警惕,但也无法否认它们在战场上展现出的可怕威力。他并没有天真地指望能完全复制这些武器——那需要史库里氏族那种疯狂的工程学识和近乎无限量的次元石供应,这两者他都不具备。但他希望能从中汲取一些灵感,改进自己部队现有的装备,或者至少制造出一些针对性的防御手段和反制措施。
例如,那鼠特林机枪的多管旋转结构和独特的供弹机制,让他对自己己经改装过的双持连发手弩的进一步升级有了全新的思路。如果能解决材料和加工精度问题,或许能制造出射速更快、火力更持续的“人类版”速射武器。次元石喷火器的燃料喷射原理,虽然极度危险,但或许可以借鉴其雾化和增压技术,来制造更有效的燃烧武器,比如改进型的猛火油柜或者威力更大的燃烧瓶。而那门毒风迫击炮的弹药……李易铭每次想到那些在空气中弥漫的剧毒烟雾,都感到不寒而栗。他只希望能尽快找到克制它的方法,哪怕是制造出简易的防毒面具也好。
尤莉卡和娜莉斯卡对李易铭的安排都没有任何异议。她们都非常清楚,只有将各自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形成一个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她们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九死一生的远征中取得最终的胜利。当然,在她们各自的心中,这个“最终的胜利”也悄然包含了那个只有她们两人知晓的、关于伊克特·利爪头颅的私下赌约。这赌约,如同在她们之间拉起的一根无形的弦,随着大战的临近,越绷越紧。
征兵的告示很快便贴满了米拉格连诺城中每一个相对完好的角落——市政厅前的公告板、市场区的墙壁、甚至是一些被遗弃的贵族宅邸的大门上。告示用简洁而有力的语言,宣告了三位英雄即将组建一支“复仇与守护”军团,远征邪恶的斯卡文鼠人巢穴,为死难者复仇,为生者争取未来。凡是身体健康、有勇气拿起武器的男女,均可前往公爵府前设立的招募点报名。
公爵府门前,昔日象征着权贵威严的广场,此刻变成了一个热闹非凡却又秩序井然的征兵场所。闻讯而来的市民和从周边村镇逃难至此的难民络绎不绝,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他们的衣着大多破旧褴褛,脸上带着饥饿与战火留下的印记,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绝望中的一丝希冀,有失去亲人后的刻骨仇恨,也有对三位英雄盲目的崇拜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