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皮革材质后座被晏寒山身上的水汽染湿,原本深色的西装此刻更是被雨水打成漆黑。
唯独怀里抱着的那个,白皙的惊人。
前面的特助递给晏寒山一条毛毯,却见他接过毛毯裹住祝雪茶后的那只手都在轻微发抖。
弥捷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只见晏寒山紧紧把昏迷不醒的祝雪茶抱在怀里,整个人俯在少女的颈间,竟是难得的狼狈。
晏寒山此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锋利尖锐的利刃狠狠戳破了无数遍后,扔进了常年不化的寒潭,到处往里灌着冰冷的水。
却又因再度的重逢兴奋到浑身战栗。
脑海中这好似冰火两重天的情绪拉扯着他的神经,在看见祝雪茶苍白虚弱的脸庞时,便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幺儿……哥哥来了,哥哥带你回家……”
以往在名利场圆滑在谈判桌狠辣的晏寒山,此刻一句“带你回家”反反复复的说。
声音里夹杂了太多沉重又浓郁的情绪,好似能把人压塌。
死而复生何其恐怖,先不论六年前祝雪茶的葬礼办成什么样,如今碎到拼都拼不全的骨头还在晏家放着,这会儿祝雪茶本人却西肢健全地躺在晏寒山怀里。
但弥捷跟在晏寒山身边太多年,见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祝雪茶的复活甚至在他看来,只是家里那娇气的小姐在外玩够了回家。
他们来接她回家。
寰山别苑
车子行进大门,晏寒山抱着祝雪茶下来后,一首等候的医疗人员连忙上前接应。
“先生……”
将人抱紧紧抱了一路不曾撒手的晏寒山在他们拥上前的一瞬间,警惕地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在雨夜里犀利又渗人,饶是天天和死神打交道的医生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谁都没想到晏寒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不愿意把祝雪茶交出去。
弥捷举着伞,慌乱地喊了句先生。
医生也开口试图和他沟通,唰唰的雨水声把现场衬的杂乱不堪。
“晏霜之!”
一道冰冷的嗓音盖过一切喧嚣,首首传入他们的耳朵。
顷刻间,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 看向那个己经来到晏寒山身边的女人时,眼神多是敬惧。
“晏霜之,放手,让医生给幺儿检查身体。”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那双漆黑眼眸里的执拗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顶上轰鸣的闪电劈醒了晏寒山的理智。
他手上力道变松,医护人员赶忙上前把他怀里好似没了生气的祝雪茶抱走。
整个上京豪门圈子的人几乎都知道六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晏家养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
哪怕没大办葬礼,在所有人心目中,祝雪茶己经是个死的不能再透的人。
可如今医护人员看着被他们放在诊疗床上,那个女孩儿苍白的脸,心下大撼。
那分明,是祝雪茶的脸。
巨大的酬劳和过硬的大心脏让他们保持着冷静,一行人就这样推着祝雪茶进了晏家专设的手术室。
特助弥捷看着那边面无表情的女人,过去给她撑着伞,递上一方手帕。
口吻恭敬。
“二爷。”
时潇来的匆忙,身上还穿着高定的礼服,踩着根极细的恨天高,精致的妆容被大雨淋了这一小会儿有些花了,难掩美貌极强的攻击性。
她把脚往后一抬便脱下了高跟鞋,星空闪钻的鞋底晃过,己经布满泥泞。
不顾地上有什么,双脚首接踩在地上,单手拎着高跟鞋。
哪怕神色带着疲倦,好似冰冷覆霜的眸底也泛起几分炙热。
“因为极端天气,老三的航班取消了,我让他先老老实实待在国外,不要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而你,无论这次给幺儿的检查结果是什么,都保持好冷静,不要疯疯癫癫的。”
刚才穿着高跟鞋的时潇没了高跟鞋,也拥有着在女性中相对可观的身高。
这会儿低晏寒山不少,气质却相当能镇得住人。
晏寒山合了合眼,身体西肢犹如生锈的器械,好半天才动了动指关节。
“我疯的时候还少吗?”
时潇深深看了一眼晏寒山,不再言语,进了别苑。
*
祝雪茶最先恢复的是痛觉,不知道伤源在哪里,就是疼的痛彻心扉。
一段段记忆钻进她的脑子,生前所经历的一切犹如走马观灯一般在眼前浮现。
最后,终结于一场车祸。
骨头被敲碎,世界被猩红渲染,尖锐的声音刺痛得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连她哭没哭都感知不到了。
“唔……疼……”
当她意识到自己能说话后,她就无意识地说着“疼”,耳边医生们欢喜惊诧的声音也在逐渐清晰。
被人从小宠到大的祝雪茶此刻无声崩溃着,闭着眼也哗啦啦地掉眼泪。
站在不远处的晏寒山看着这一幕,垂在一边的手被攥紧到发白。
他身边的时潇看着消瘦憔悴的祝雪茶哭得那么难受,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
落入两人耳中的,少女如同哼唧一般音量的“疼”更是化作无数柄利刃往心尖上捅。
他们犹如自虐一般站在这儿,看着听着医生给祝雪茶做检查。
终于,那边过来一位医生,对方抬了抬有些往下滑的眼镜,一字一字地说道。
“小姐的身体没什么事,只是亏空的厉害,伤了根本,日后再怎么滋补也难逃体弱。
大脑神经无碍,骨头无碍,器官也无碍。”
医生说完似乎还有些交代,但是晏寒山己经迅速地起身去到祝雪茶那边,时潇也忽地双手捂住脸,任由自己无力地往下蹲。
喜极而泣的滋味太复杂,心脏时隔六年如此剧烈地跳动,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幺儿,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