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苏醒的刀刃

生命维持中心的重症监护室,空气凝滞得如同深海。刺鼻的消毒水味被一种更沉重的、混合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覆盖。傅承聿躺在病床上,厚重的纱布重新包裹了他的右眼,但那暗红的血渍如同烙印,透过纱布边缘渗出,刺目惊心。露出的左眼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秦老枯槁的手紧握着那枚染血的陨石怀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监测屏幕,上面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如同悬在悬崖边缘的指针,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扯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孙教授和医护人员屏息凝神,如同雕塑般守在一旁,急救设备处于随时激发的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突然——

傅承聿覆盖着薄薄眼皮的左眼球,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秦老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要站起来,却被轮椅束缚。孙教授立刻扑到床边,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期待而发紧:“傅先生?傅承聿?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只有那脆弱眼皮下,眼球的滚动似乎更明显了些,带着一种挣扎的意味。

“承聿…”秦老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力量,“我知道…你回来了…”

仿佛被这声音牵引,傅承聿的喉结极其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干裂苍白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一个破碎到极致的音节,如同濒死之人的最后叹息,微弱地逸出:

“……苏……”

仅仅一个字,却像耗尽了他所有残存的气力。左眼眼皮的滚动骤然停止,他的身体重新陷入更深的沉寂。监测仪上的数字依旧在危险边缘徘徊,警报并未解除,但那一声微弱到几乎被仪器噪音淹没的呼唤,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微光,狠狠刺穿了监护室内令人窒息的绝望!

孙教授激动得眼眶发红:“他醒了!虽然很短暂!但他确实在尝试说话!他在找苏律师!”

秦老紧握怀表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老泪终于无声滑落,滴落在傅承聿冰凉的手背上。“好…好…”他只能反复低喃着这一个字,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

与此同时,仁心医院地下二层废弃的管道维修间。

黑暗,潮湿,弥漫着铁锈和污水的腐败气味。“鼹鼠”像一条受伤的毒蛇,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急促地喘息着。他的左肩一片狼藉,临时包扎的绷带被暗红的血液浸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刺杀失败,仓皇逃窜,让他如同丧家之犬。

加密手机屏幕的幽光映亮了他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他颤抖着手指,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接通了一个没有号码显示、信号经过多重跳转的加密频道。

“失…失败了…”他的声音因剧痛和恐惧而断断续续,“目标…没死…我暴露了…他们的人…咬得很紧…”

频道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这沉寂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鼹鼠”的冷汗混合着血水淌下,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高度失真处理、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鼹鼠”的耳膜:

“废物。”

“目标必须消失。他的存在,是计划最大的威胁。”

“启动‘归零协议’。目标:傅承聿的医疗数据及生命体征维持系统。”

“指令:全面覆盖,物理擦除。”

“执行窗口:一小时内。”

“这是你最后的价值。”

通话戛然而止。

“鼹鼠”握着手机,如同握着烧的的烙铁。恐惧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疯狂取代。他挣扎着爬起来,无视肩膀撕裂般的剧痛,扑向角落里一个沾满油污的工具箱,从最底层翻出一个伪装成普通移动硬盘的黑色装置。装置表面只有一个猩红色的物理按钮,如同恶魔的眼睛。

他盯着那按钮,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归零协议…物理擦除…这意味着一旦启动,目标系统内所有数据将被不可逆地彻底粉碎,所有依赖该系统的生命维持设备…将瞬间瘫痪!

这是同归于尽的绝杀!

荆棘中心,临时指挥室。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城市地图被密密麻麻的红点覆盖。方晴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风驰电掣的紧迫感:“苏总!张伟和王桂芬失踪了!家里、医院、所有可能的落脚点都搜过,人间蒸发!他们背后的人动作太快!‘鼹鼠’的追踪信号在仁心医院附近彻底消失,最后一次捕捉是在地下二层!”

苏晚站在屏幕前,一身黑衣如同融入了背景的阴影。傅承聿那声微弱呼唤带来的悸动还未平息,更凶险的危机己如毒蛇般缠绕上来。张伟夫妇失踪,“鼹鼠”在仁心医院地下消失…这绝非巧合!

“仁心医院…”苏晚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地图上那个巨大的红点,“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张伟夫妇!声东击西!”她猛地转身,语速快如疾风,“技术组!立刻!全力!给我接入仁心医院核心内网!特别是生命维持中心、重症监护区、以及所有与傅承聿先生相关的医疗设备控制系统!最高级别防火墙!寻找任何异常端口扫描或未授权访问痕迹!”

“方晴!”她对着通讯器疾声道,“放弃地面追踪!目标在仁心地下管网!‘鼹鼠’很可能携带了物理破坏装置!目标:傅承聿的生命维持系统!你亲自带人下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授权使用非致命武力!快!”

命令如同战鼓,瞬间敲响!技术组键盘敲击声爆豆般响起,屏幕上数据流瀑布般倾泻。方晴那边传来引擎的咆哮和急促的指令声。

就在这时,技术组主管猛地抬头,脸色煞白:“苏总!有情况!仁心内网核心数据库外围防火墙刚刚被一个高权限内部账号绕过!该账号正在尝试建立一条…极其隐蔽的物理首连通道!目标指向…指向生命维持中心的重症监护设备控制总闸!”

物理首连!这意味着一旦建立成功,任何网络层面的防御都将形同虚设!对方可以首接从物理层面操控甚至摧毁设备!

“物理接口位置!立刻!”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北极寒冰。

“在…在地下二层!旧中央空调主机房旁边的备用电路节点井!”技术主管声音发颤,“对方手法极其专业!我们最多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从荆棘中心赶到仁心医院地下二层,根本来不及!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抓起另一部专线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首接拨通了生命维持中心孙教授的紧急专线!

生命维持中心,重症监护室。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警告!外部设备控制信号异常!”

“警告!生命体征监测数据流中断!”

“警告!备用电源被强制切换!系统进入不稳定状态!”

傅承聿病床旁的几台关键仪器屏幕瞬间闪烁起刺目的红色乱码!维持他呼吸和颅内压的精密设备发出不祥的嗡鸣,参数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

“怎么回事?!”孙教授脸色剧变,扑到控制台前,“是内部攻击!有人从外部物理端口试图接管系统!”

秦老猛地握紧了轮椅扶手,苍老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闪烁的仪器,又看向病床上再次陷入危险、生死悬于一线的傅承聿。

“切断!物理切断所有外部连接!”孙教授对着手下医生嘶吼,自己则扑向一个手动应急阀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教授口袋里的紧急专线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看也没看立刻接通。

“孙教授!听我说!”苏晚冰冷、急促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如同利箭穿透混乱,“攻击源在仁心地下二层旧主机房旁电路节点井!物理端口接入!立刻手动破坏该节点井的主连接线路!用任何方法!立刻!这是唯一阻止他的办法!快!”

孙教授甚至来不及回应,一把将手机塞给旁边的护士,如同猎豹般冲向监护室角落的消防栓!他抄起里面沉重的消防斧,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冲出监护室,朝着楼下备用电路节点的方向狂奔而去!

沉重的消防斧拖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火星。孙教授眼中只有那个目标,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傅承聿生命的倒计时!他冲下楼梯,撞开通往地下二层的防火门!

昏暗的灯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敞开的、布满粗大线缆的节点井!一个黑影(“鼹鼠”)正背对着他,将一个闪烁着红光的黑色装置,狠狠插向井内最粗的那束主控线缆的连接端口!

“住手!”孙教授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手中的消防斧带着风声,朝着那束至关重要的线缆与装置连接的位置,不顾一切地猛劈下去!

寒光闪过!

“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与电流短路的爆鸣声,同时炸响!

耀眼的电火花如同死神的狞笑,瞬间照亮了“鼹鼠”惊骇绝望的脸,以及孙教授因决绝而扭曲的面容!

物理连接,被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于最后一秒,强行斩断!

重症监护室内。

闪烁的红色乱码屏幕骤然熄灭,下一秒重新亮起,恢复了稳定的绿色数据和曲线。失控的仪器嗡鸣声平息,各项生命参数在短暂的剧烈波动后,艰难地、缓慢地回归到危险但可控的区间。

傅承聿依旧昏迷着,但监护仪上那代表生命力的曲线,顽强地跳动着。

秦老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脱力般靠在轮椅里,大口喘息,紧握着染血怀表的手,微微颤抖。

护士手中的专线电话里,传来苏晚冷静到极致的声音:“孙教授?情况如何?”

电话那头,是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消防斧落地的哐当声,以及一个带着劫后余生颤抖的回答:

“…断…断了…他…他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