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再进魔窟

杨振华的一声断喝,把那个骑在马上的日本小军曹也吓得一个愣怔。小小的年纪竟敢对皇军怒吼,你真是老虎头上蹭痒痒——不想活了,今天我就看看你个小孩子究竟能玩出啥玩意来。军曹令部下收了家伙说:“知道你不想死,那你就再编上几个故事讲讲,看我能不能感动的不杀你们。”

杨振华“嘿嘿”一笑说:“其实我也没有啥故事可讲,不过,如果真有故事的话,也应该讲给犬养听……犬养一郎,好像比你的官大一些吧?”

他挑战性的话语使军曹十分恼火,按照他平时的做派,这几个叫花子早己成了冤魂。可是犬养一郎的名字,的确让他震惊不小,两个穷要饭的如何认识犬养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道听途说想躲过一劫;一种就可能他们真的见过犬养,或者在他身边做过活计。但是这两样都不能成为他枪下留情的障碍,因为他知道, 犬养手下冤死的中国人多了去了,他根本不会因为两个跟自己出过力的孩子, 使他放下手中的屠刀。

军曹之所以不急于处死眼前这几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国人,也的确是对犬养有些顾及。经杨振华一忽悠,他倒真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不过他拿不准,那就等自己的上司来再说,况且他就在后面随即就能赶到,等验明正身后再动手也不迟;再者利用这段空闲也好玩玩猫吃老鼠的游戏,等把几个人玩的筋疲力尽了,给自己一个满足的占欲感-------魔鬼的逻辑。

于是,他招呼手下道:“去!看看犬养太君来的话让他过来,就说一个中国的小孩要认他这个亲戚。”

随着一声“嗨”,一个士兵转身向队伍后面奔去。

杨振华见状不由得心中一震,此犬养是彼犬养吗?这日本人不会都是狗养的吧。这真是应了当地的一句话:孟县地阁僚、说谁谁就到呀。这山上到处都是日本人,怎么就甩不脱那个魔鬼,那条巨龙咋没把他劈死?

不过真的是他来了也好,说不定汉奸表叔还在他的身边,兴许能躲过一劫呐。即使躲不过去,也能周旋上一会儿。不能像这个狗日的,举枪就是一个杀字,真不知道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们,是什么毒蛇猛兽托生过来的。

杨振华站立的位置正是山道的转弯处,他无法看到日本人后面又来了什么样的队伍。但他听的到阵势不小,踢踢踏踏的跑步声伴着飞扬的尘土,迅速的向这边卷来。纷杂的脚步声中夹杂的马蹄声更是刺耳儿的响,“哒哒哒”的有些熟悉的感觉,他意识到这肯定是狗养的一只狼无疑了。

这时的他倒也彻底的沉静下来,这并不表明年少的他能视死如归,倒是他害怕也没有用处,只得沉住气来应付眼前的局势了。

随着马蹄声地逼近,他眼前又呈现出那天的大雷电,偌大一棵大柿树被张牙舞爪的大龙一撕两半,整个山头像被炸得粉碎,咋就偏偏没把这个魔鬼撕得粉身碎骨呐?

军曹的一行人让开一条道,把一股风尘推过来的犬养一郎送到了杨振华的面前。后面的随从们蜂拥而至,还有一头被日本兵抬着的,挨了枪子还没有完全死掉的野猪,发出来几声临终前冤屈的哀嚎。

犬养一开始并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纳闷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冒充自己的亲戚或者是朋友。他要看看究竟,然后会像刚刚打到的猎物一样,把他弄得生不如死。首到他看清楚眼前的这个像个喇嘛的小家伙以后,才突然爆发出一阵类似刚才野猪发出的吼叫,弄得他的部下云山雾罩面面相觑。

杨振华能从他的怪笑中捕捉到一种不祥的信息,每每听到犬养的这种笑声,就会有人倒在他的枪口之下。

这是他伴随犬养几天得出的结论,于是他从心里呼出一声大事不好,这下真是:黄巢杀人八百万、在数(树)难逃了。

他仰头看着犬养,看着他那张得意又凶残、横肉交错还有人中沟上那捏像黑鼻甲一样胡子的脸,心里头一阵阵不住的犯嘀咕。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肯定是不能。但是这次不是在封门口,有狂风暴雨和雷电做掩护,自己几乎是不费多大力气便顺利逃脱。眼下的局势是日本人把自己围得水泄不通,即使身后不远处就是悬崖也是难以跳下去的。此时、也只能用自己的憨笑来对付犬养的狰狞了,见机行事才是唯一的出路。

“嘿嘿嘿嘿嘿!蝎子,蝎子的干活……”犬养终于发话了,而是从裤裆里隐约的阵疼中,找到的第一句话。

杨振华仍然不停的傻笑,因为他非常清楚犬养这句话的含义,但他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应付。

“蝎子,我有!我能逮到。”小福突然冒出一句来:“不过得等到黑夜,白天不好逮的。”

杨振华仍是憨笑着朝小福点点头。

狗蛋儿也插上话来:“就是的,黑夜儿里好逮……”

犬养好奇的看着小福,又看看狗蛋儿,再看看仍是憨笑的杨振华后说:“吆西吆西,那就统统的带走晚上捉蝎子的有。”然后又问:“怎么又多了一个,他的什么的干活?”

杨振华本来想说是路上遇到的,可又想起刚才小福对厚三说过是自家亲戚,也就顺杆儿上说道:“一扁担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拐弯带抹角……嘿嘿嘿。”

犬养并没有听懂他的话语,但他能听懂亲戚两个字,因为李建琛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这个词。

厚三见杨振华在玩弄犬养,便恶狠狠的转身向犬养行个军礼说道:“报告太君,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们俩是河南的,这个是山西的,怎么能是亲戚?……我看他们都是些抗日分子……”

“八嘎!多嘴的不要,他们俩的,我的朋友加亲戚……来人,李翻译官哪?”犬养吼住厚三,西下查找李建琛。

“来了!来了!”李建琛一边系着裤带一边跑了过来:“太君,有什么吩咐?”

“你看看,他是谁!”犬养不屑的说道。

“啊!坷垃,咋是你们,你们咋还在这儿呀?”李建琛无不惊讶的看着杨振华,明显还带着埋怨声:“昨恁笨哩,这么多天了……我还以为你们早该到家了……哎!这可如何是好昵?……”后面的话声音很低,好像怕人听到一样。

“俺也想回呀,可又不认识路……转来转去就到这儿啦吗。路上认识了个大哥,把俺们带到这儿,被这个厚什么长抓住了,非得说俺是啥抗日分子……叔!多亏又遇见你啦,要不然非叫这家伙把俺们坑死不行……”杨振华添油加醋的把矛头指向厚三,又狠狠的剜了他几眼。不无气愤的样子,而且还流下几滴眼泪。弄得厚三不甚尴尬,只得过来给李建琛赔了一大堆不是。

李建琛一边应付着厚三一边嘟囔着:“哎哟!我的小祖宗哎,别再说硬话了。你不看看他们都是些啥东西,连自己祖宗都不认的玩意,能给你填好话吗?”他把杨振华拉到一边低声的嘱咐道:“去给厚三说句好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才不和他一家人呐,连嘴都没有的汉……”没等话说完,他的头上便挨了李建琛一掌掴:“这么不听话,你爹不在跟前就得听我的,快去!”

杨振华拗不过去,只得磨磨蹭蹭的上前,正要开口讲话,却被犬养唬住了:“你刚才说他什么的干活?”

杨振华一时没有明白犬养的意思,默默的装傻不做回答。

厚三见犬养问及自己,忙又开始自报家门:“报告太君,皇协军三中队西连连长厚三向你报告,这孩子的确是你家亲戚,你带走吧。小的无知有所冒犯,望太君恕罪。”

犬养看着厚三并不答话,只是把目光聚焦在他满脸的长胡须上呆呆的望着。然后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嗨嗨!你这个没有嘴的中国猪怎么会说话呀?”

片刻,一群日本兵们跟着发出一阵疯狂的哄笑。

厚三对犬养侮辱性的调侃十分恼火,但他丝毫没有办法,谁让你是人家的一条狗呐?主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都是很现成的吗?放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狗,只能自受其辱了。厚三看着日本人的嘲讽,也只能自嘲的跟着苦笑着。

这帮人笑够了、闹够了,犬养才想起来正事,问厚三:“今天发现中国军人没有?”

“没有太君……皇军在山上像过篦梳一样过了多少遍,即使有漏网的也被饿死困死到山沟里了。几天来我们在山上转了无数圈,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有发现。”

厚三大言不惭的撒着谎。其实他心里对自己的行为很是清楚,除了吃喝嫖赌,就是游山玩水。用他的话说就是:能偷会儿懒就偷会儿懒,万一撞上哪个不要命的枪口上,这一百多斤就交代了。

前两天就有几个部下不失眼障白白的送了命,弄得他的几个亲信一个个人心惶惶。因此,整天的跟在他的屁股后寸步不离,只怕是有啥闪失发生。

后面又传来那头将死的野猪的凄惨叫声,厚三暗想,尼玛的不也是游山玩水打猎玩吗?干嘛非让我们上山去找枪子挨呀,傻蛋才去仔细的搜山哩。

“明天的还要继续搜,山上、山下、包括山洞,都要仔细的搜查,不能放过任何疑点,一定要把那些顽固的中国军人赶尽杀绝。”犬养恶狠狠的命令道。没等厚三应声,犬养又继续道:“后天要召开庆祝“中原会战”胜利大会。(日本人把中条山战役命名为中原会战)你的,找个戏班子来助助兴。事情办好,花姑娘大大的有。办砸了,死啦死啦的!”

厚三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嗨”了一声,心中暗喜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不就是老子的强项么,等着给老子兑现吧你。

“统统的回去!”犬养一声令下。然后又向杨振华那边招招手,又下意识的在裤裆里抓挠一下,糗糗鼻子做了一个痛苦的样子。不知道这个看见杨振华就蛋疼的刽子手,又在想着什么坏蛋点子了。

军曹吆喝部队折头向圣佛头方向进发。

杨振华一行被厚三一伙断后押着,无奈的随其而行。

何英躲在一簇灌木中整理自己的麻烦事,忽然听到小福急切的喊叫声。她知道又有麻烦事了,慌慌张张地整理结束,拔腿就往出事的方向赶去,到山路拐弯处抬头一望,见杨振华己经飞快的跑到鬼子们面前。

她停止了步伐,将身子隐藏在荆棘后面,不能暴露自己,还得观察那边的事态发展,这是作为一名军人的应有素质。不能像杨振华那样莽撞,不顾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管一味向前冲。

遇事不光得招前还得顾后,观察左边还得兼顾右面,总之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样子都不见得能躲过鬼子汉奸的耳目,别说你在这里胡跑乱窜,早晚还不是撞到敌人的枪口上。

利用山坡上繁乱的灌木丛,她将自己的位置巧妙地向振华他们移动,一首到离他们的位置很近,几乎能听清厚三和杨振华他们的对话,她才稳住自己,不停地告知自己沉着应对,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暴露自己,否则,真的是全军覆没了。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何英的预料,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日本人的到来,她的营救计划彻底地化为泡影。就刚才厚三的几个伪军来说,她或许能以冒着自己被捕的危险引开敌人,从而使振华他们三个趁机逃脱。

可局势己经到了自己无法左右的地步,再盲目行事就是自投罗网。因此,她只能死死的躲在那里静观其变。

何英目送犬养的队伍消失在尽头,沮丧的坐到地上生起闷气。她感到自己真的无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日本人带走。可是她手无寸铁,即使有把枪在手中,能救出来他们么?她无法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

有一点使她略略能放心的是,振华又碰到了他那个汉奸表叔,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大的险情,她相信振华会利用好这个“关系”保护他们的。

但幻想总归是个幻想,进了魔窟谁有把握他们能独善其身啊,何英悔恨自己的“鲁莽”行为,垂头丧气的决定返往山洞,再与郭、尤二人商量对策从长计议。

路过两位老农割麦的地块,她以讨口水喝为由,向老人打听了一些情况,结果仍是不尽人意。

今天之行真是赔了兄弟失了帮手,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她悲怆地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急急匆匆的返回山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