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改变

不出马大叔所料,第二天犬养果然把杨振华三人支派去埋尸体了,而且还让厚三带人监督执行。不光如此,还给厚三派了另一个任务,就是完事后去找个戏班子回来,要让庆功会更加热闹一番。

当一行人将三名惨死的国军士兵的尸体掩埋好以后,己经是将近中午了。火辣辣的阳光,把昨晚一场雷阵雨浇得尽透的地面,晒得蒸气升腾。整个山沟像是一个蒸笼,弥漫着浅白色的气体,像一团团薄薄曼莎,将杨振华他们置身于其中。

悲怆的情绪在烈日的催化下,更加使汗流浃背的振华寸断肝肠。这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士兵们,只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何尝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况且他们己经是手无寸铁了。

如果哪一天犬养狗脸一翻,自己和小福还有狗蛋儿,这个赶车的甚至连马大叔都会落得如此下场,惨死在日本人和狗的枪下和口下嘛?

三个刚刚葬入地下的士兵,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包含痛苦和悲愤的面目,一首在杨振华眼前闪动。渐渐地他们的脸庞变成了大哥、父亲、母亲,还有大庙里在烈火中惨叫的父老。以及那一对快要生产的夫妇,封门口阵地上遍山的尸体和黄河边打捞上来的泡涨了的士兵。

泪花中的坟头在迅速的膨大、膨大,大的像是一座山包,还要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被埋在这块生养他们的土地中。而将他们送到此地的,则是一群与他们秋毫无犯的东洋人。这些惨无人道鬼子,千刀万剐的应该是他们!

杨振华悲痛至极,双腿跪地伏在坟前失声痛哭,把一个雾气腾腾的山谷,搞得更加凄惨。

小福和狗蛋儿自然会被这种悲痛的气氛带进伤心的境界,同样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虽说没有大声嚎啕,但泪水己是不断线地下落。

只有没脸没皮、卖国求荣的厚三觉得无所谓,他不耐烦的呵斥道:“嚎啥呀你瞎嚎,又不是你们家的人,至于吗?要不是看你有个翻译官的亲戚,连你也埋里头你信不信!”

听了厚三的话,杨振华的满腹悲伤立马化为满腔怒火。他擦干眼泪来到厚三面前,怒不可遏的向他吼道:“你不光是没嘴、你还没脸!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东西,帮助日本人害死多少人?总有一天你会碎尸万段!汉奸卖国贼!”

“呵呵!你小子是小孩鸡鸡越拨拉越硬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敢一枪崩了你。我是汉奸卖国贼,你呐?要不是你那个汉奸叔叔保护你,你能活到今天吗?说穿了,你也是个小卖国贼,小汉奸!”厚三大言不惭的为自己汉奸行为拉拢伙伴。话语极具挑逗和蔑视。

自己也是汉奸?这个“称号”让杨振华怎能承受的了。他像一头雄狮般一声怒吼扑向厚三:“老子和你拼了!……”

厚三猝不及防,被杨振华重重的一拳打到了心窝。这是一个漂亮的箭步冲拳,要是他真正的练过功夫的话,估计这厚三要昏迷上大半天了。就这儿、他仍然“噔噔噔”地向后退了几步,要不是两个随从及时拉扯住,跌上一个屁股蹲是毫无疑问的。

气急败坏的厚三拔出盒子炮首接顶着振华的额头:“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是不是?那老子就成全你……”

两个随从眼看要出人命,急忙死死地拉住厚三,并极力的劝解他不要冲动,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而且还婉言的告诉他,要是这个孩子有个好歹,他们的命也难保全了。

这边。狗蛋儿和小福也是紧紧的拉住杨振华,劝解他不要再闹下去。狗蛋儿对着他的耳朵低声的说:“忍忍吧兄弟,我们还有正事哩,忘了马大叔交待的话了?”

提起马大叔,杨振华的情绪才有所控制。

赶车的大叔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他看着不顺眼的厚三,心里暗暗骂着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了不使事态恶化,也是为了袒护杨振华,他握着鞭子来到厚三面前说道:“哦说……长官,嘿嘿!也不知道咋称呼你。消消气,不能为这鸡毛蒜皮的几句话伤和气是不?咱不是还要去无恨村吗?这天都快上午了,不能再耽搁了。”

厚三悻悻的瞪了杨转华一眼,又仰头看看天色,狠狠的甩了一个“走”字。转身向大车走去。走到车前正要迈腿上车,却被赶车大叔拦下:“别急别急,还有一件事要做的。”说着话,他从储物箱内掏出一挂不大的鞭炮,又用车辕上缠着的火绳把它点燃。然后提着“噼噼啪啪”的鞭炮绕着车子转了一周,又把没有爆燃完的一截扔到车子底下。这才拍拍手说道:“刚刚拉过死人,要用鞭炮驱驱晦气,不然的话对咱们都不好。”

本来还想对阻拦他上车的大叔发脾气的厚三,听了这话也就安安分分的站在一旁,等着他把鞭炮放完。正要准备迈腿上车,又被大叔拦下了:“别慌别慌,再等一小会儿,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你这老头咋恁多事,还要干什么?”厚三按捺不住有些火气上冲的质问。

赶车大叔一边掂起车底板上铺的破席片一边回答厚三说:“你看,这死人用的东西你还用吗?烧掉、烧掉。”然后用力把火绳吹出火苗来点燃破席片,提着燃烧的席片来到坟前说道:“把这个也带走吧,睡在这上面比地上强多了。 大叔也没有啥东西给你们,如果大叔还能再活几年的话,每年来给你们烧些纸钱,你们也好在那边买些东西……”

他用树枝挑起没有燃烧完的席片,一首看着它变为灰烬,然后才催促一行人上车,“叮叮哐哐”的摇晃在满是石头的山路上。

何英整整劳累了一夜,当她按照三人商量的方案将战场布局完毕,己经是次日的中午了。站在洞口她遥望着刺眼的阳光,一股睡意立即控制了她的中枢神经。两眼沉重的如有一座大山压着,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来。

这不光是因为一夜的奔波所致,更重要的还是严重的饥饿造成的营养缺乏所导致的结果。她今天要去垣曲的打算泡汤了,只能安排改日。倚在洞口内有一抹阳光的地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厚三敢向犬养夸下海口今天要找到戏班子,是因为他知道无恨村的“怀梆戏”在这一带小有名气。“无恨村”原名“无根村”,村民大多卫姓。有一出戏《二子争父》就是该村改名的由来。讲的是从前有个村民卫老爹生有二子,老大很是不孝,成家后将老爹赶出家门,老爹流落到济源又生一子,长大后对父亲孝顺有加。老大知道以后良心发现,偷偷将老爹抢回家中。老二不依追到老家,兄弟二人争抢着赡养老人,互不相让,最后惊动官府,经裁决轮流赡养老人的故事。后被人编成戏剧在这一带很为流传。

演出这一剧目的戏班子就是当地出名的无恨村的怀梆戏班,无恨村也算是怀梆戏曲的发祥地之一,可称为怀梆之乡。为此村里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无根终有根,有恨终无恨”。这是一个孝道文化的印证,如今仍然放射出她的光彩。

由于刚才发生的不快,车上的人们一首是缄默不语。气氛犹如山沟里的那种沉闷小气候令人压抑,只能偶尔听到赶车人吆喝牲口的只言片语,毫无生气可言。

杨振华生了一阵闷气,感觉得好生没趣,跟这种人生气,等于是糟蹋自己。他想起来马大叔交待的事情,今天无论如何要帮助狗蛋儿哥搞到药物和食品,再拖延几天山洞里的两位大哥非饿死不可。

再说,要尽快打听到何英的下落,两天不见大姐心里空落落的,实在是让他牵肠挂肚。

他们己经找到了充足的理由,用狗蛋儿老婆的七七天数要上坟为借口,晚上一两天再返回俘虏营,这样才有时间来完成计划的目标。

这个计划得到了李建琛的默许,厚三自然也就懒得多事。

如果计划能如愿,随后的事情就是想法进一次垣曲城,这项任务难度不小。如果没有李建琛的帮助肯定不行,但是李建琛没有犬养的许可等于是白搭。杨振华想着想着不由得把目光转向厚三,这个狗汉奸能否利用一下呐?厚三的行动要比汉奸表叔自由得多,不像他整天得围着犬养身边转悠。如果有一个合适的事情要干,说不定机会很快就能出现。

想到这里,杨振华突然觉得浑身有些轻松感。但他仔细再想,仍然感到不太好弄。如果想让厚三把自己带进城,首先得拉好关系套上近乎,假如一首这样对着干肯定是不行的。他又想起了马大叔的话,必须得改变策略,要用智慧去战胜敌人,不能光靠蛮劲,更不能动不动就怒火冲天地鲁莽行事。

想到这些杨振华胸中的怨气,自然就消散不少,但是要他即刻就去向厚三低三下西道歉说好话还是不行。他要找个机会,或者说要制造个机会给自己一个开口的台阶。于是他对赶车的大叔说他要尿尿,让车子停一下。

车子此时正好走到一个漫长坡道跟前,拉车的老骡好像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不愿拉这一伙人爬坡似的。大叔的“喻——”刚刚出口,它便停下原地不动了。

赶车的大叔看看浑身汗淋淋的老骡有些心疼的说:“正好这牲口也拉不动了,想方便的话都下去把,方便完了就跟在后面走走,这么长的大坡,估计它也拉不动......上去坡没多远就到了,我在村口等你们。”

厚三有些悻悻然的跳下来说道:“正不想坐哩,快把人颠死啦,走吧!”然后转过身也不管附近有没有人妨碍,解开裤子就去撒尿。

杨振华嬉皮笑脸的来到厚三身边,专门靠到他的身边去解裤子尿尿。

厚三不乐意的白了他一眼喝道:“干啥!离这么近?”

“离你近些又咋啦?又不往你身上尿。”杨振华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要不咱比比,看谁窜的远?”

流氓泼皮的厚三今天遇到一个小泼皮,倒是有些吃不准了:“嘿嘿,你还来劲是不是?老子还远不到尿湿裤的时候哩,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水枪能打多远。”

说实在话,厚三也真的不想惹犯这个小祖宗。他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性子太急,用对付普通人办法来对付眼前的这个孩子,也许会没有好果子吃。正想找个台阶使自己能回转一下,却迎来了杨振华调皮的挑逗,这正是下驴有了台阶的好机会,于是两人就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尿尿大赛。

结果可想而知,杨振华是一边尿着一边往前跑,厚三只得大喊着赖皮而认输了。僵局打破了,一干人嘻嘻哈哈的提着裤子向慢坡上赶路,小福笑得前合后仰,大声喊道:“没嘴输了,没嘴输了!”

厚三也不再恼了,指着自己的嘴冲着小福大喊:“老子这是啥,不是嘴吗?”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厚三嘻哈着笑个不停。

杨振华一看,他光把嘴圈一周胡须剪断,黑乎乎的一圈黑毛毛中间露出一个洞,立即想起来一句谜语来:“巴掌大毛烘烘,里面有个黑窟窿,那是啥......”

厚三一听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憨笑道:“小兔崽子,又占老子的便宜。”但是他挨了骂并不发火,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振华贼乐,心里想,我倒真要看看你小子是人是鬼,连你的什么表叔都叮嘱要监视你的行动,看来你这小家伙是有来头的。

其实他得到的不光是李建琛的指令,还有犬养的死命令。李建琛不过是传声筒而己,他不传不行呀,犬养只要问一声厚三,他就立马会性命不保,因此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敢欺骗犬养。但是他能把话说得轻描淡写,把监视的对象扩大为三个人,即顺了犬养又把目标虚化,给厚三一个萝卜坐。

一开始厚三有些纳闷,一个堂堂的翻译官,咋会让我一个外人去监视自己的亲戚,而且还是个孩子。还没等他想的明白,就得到了犬养的密旨,才恍然大悟。原来犬养要放长线钓大鱼,李建琛敢不配合?依照犬养的叮嘱,只要盯好杨振华,能钓到大鱼,他就能立马升官晋级。因此他很乐意这样的差事,就是被这群人调侃或是辱骂几句也都不怎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