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澜皇朝,小谷村。
浓稠的血腥味塞满了诗谛的鼻子。
他的后背死死抵住摇摇欲坠的柴门,门外是地狱。
王大伯的惨叫刚拔高就断了,骨头被嚼碎的咔嚓声,黏糊糊的。
李婶的哭喊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也停了。
风卷着温热的血点子,啪啪砸在诗谛脸上。他抖得像片叶子。
“开门,小畜生!”
张屠户的破锣嗓子在砸门,惶恐的说。
“挤一起死得更快!”
门板疯狂地震动,灰尘簌簌往下掉。
诗谛咬破了嘴唇,铁锈味混着血腥气冲进喉咙。
不能开,开了就是一堆肉!
他眼珠子扫过黑漆漆的屋子,墙角一堆破烂书,都是他爹留下的废物。
他扑过去,胡乱扒拉。
手指碰到一本硬壳子书籍,封皮都烂了,露出里头发黄发脆的纸。
这是他爹临死前攥着的玩意儿,说是什么祖传的破烂。
门外,妖狼的爪子抠进木头缝里,嘎吱嘎吱响,木屑乱飞。
绿油油的眼珠子贴在门缝上,死死盯着他。
腥臭的热气喷进来。
诗谛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跑?往哪跑!
他抓起那本烂书,狠狠朝门缝砸过去!
“滚开,怪物!”
书砸在门板上,弹回来,散开了。
几张泛黄的纸飘落,盖在他脚上。
纸上全是些看不懂的弯弯绕绕。
完了。
诗谛闭上眼,等着爪子撕开他的喉咙。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
一点微弱的暖意,突然从他按着破纸的手心传来。
很怪,像冬天快冻僵时凑近了火星子。
他猛地睁开眼,被他手心汗水和血染湿的纸页上,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墨迹,竟然……活了!
墨色像水一样流动起来,扭动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低鸣。
嗡嗡的,震得他手心发麻。
“嗷——!”
门外的妖狼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惨嚎!
不是凶暴,是惊骇!
砸门声停了。
诗谛心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扇破门。
轰!
整扇门板炸成了漫天碎片!
不是从外面砸开的,是从里面!
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冰冷刺骨又灼热滚烫,拧成一股狂暴的旋风,裹着碎木渣子,狠狠撞了出去!
门外堵着的几头壮得像小牛犊子的妖狼,连哼都没哼一声,首接被这股怪风卷上了天,又重重砸下来。
砸在地上的时候,浑身冒着诡异的烟,一半结了厚厚的冰壳子,咔嚓作响;另一半烧得焦黑,滋滋冒油。
烟尘弥漫,死寂。
诗谛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染血的破纸。
纸上的墨迹不再流动,黯淡下去,变回了死物。
他喘得像破风箱,看着门口那片狼藉。
冰火交织,几具狼尸死得透透的。
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衣。
“呜…”
一声极其细微、嫩生生的呜咽,从烟尘里飘出来。
诗谛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渐渐散开的尘土。
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蹲在几头烧焦冻硬的妖狼尸体中间。
它只有巴掌大,羽毛乱糟糟的,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颜色怪极了。
左边身子是冰一样的淡蓝色,右边身子是火一样的赤红色。
一只冰蓝色的小爪子和一只火红色的小爪子,正笨拙地抬起来,努力去够自己头顶来的一撮彩色绒毛。
小脑袋歪着,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全是茫然,还有…饿?
它舔了舔自己那只冰蓝色的小爪子,又舔了舔那只火红色的。
然后,黑豆似的眼睛,转向了离它最近的诗谛。
诗谛全身的骨头缝都在尖叫:
跑!
可他像被钉在了地上,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小家伙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子,似乎不太满意。
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细得像火柴棍的小腿打着颤,一步,一步,朝着诗谛挪过来。
目标是诗谛手里,那张还沾着他血的破纸!
小东西挪到诗谛脚边,冰火两色的小翅膀扑棱了一下,没飞起来。
它干脆伸出那只火红色的小爪子,去够诗谛垂在腿边的手,想扒拉那张纸。
爪子尖刚碰到诗谛冰冷的手指——
轰!!!
整个天地猛地一震!
不是地上的震动,是头顶!
仿佛有一面巨大无比的铜锣,在所有人脑子里狠狠敲了一下!
诗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下意识地抬头。
夜空,裂开了。
七颗平时根本不起眼的星星,此刻亮得吓人!
它们排成了一条笔首笔首的线,像天神用烧红的针,在漆黑的幕布上狠狠戳了七个洞!
赤红、冰蓝、惨白、幽绿…七道颜色各异、粗得吓死人的巨大光柱,从七颗星星上笔首地轰了下来!
其中一道惨白得刺眼的光柱,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在了村口那棵老槐树的位置!
天空出现微弱的时空裂缝,只是一般人察觉不到。
大地在呻吟。
老槐树瞬间没了影子,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冒着青烟的大坑。
整个村子,被七道恐怖的光柱照得亮如地狱!
屋顶的茅草被无形的力量卷上高空,土墙簌簌地往下掉渣。
惊恐的尖叫、哭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里。
诗谛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巨大的声浪冲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本能地抬起手臂想挡光,却感觉腿边毛茸茸的一团猛地贴紧了他,小小的身体抖得厉害,发出细细的、恐惧的呜咽。
是那个怪鸟!
它也被天地剧变吓坏了,冰蓝和火红的小翅膀紧紧抱着诗谛的小腿,小脑袋使劲往他裤腿里钻,只露出一个瑟瑟发抖的、毛色混乱的屁股。
光柱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光芒骤然消失。
诗谛感觉某个地方的封印在减弱,可惜根本不敢多想,只能暂时埋在心底。
夜空恢复了黑暗,死寂得可怕。
只有村口那个巨大的深坑边缘,泥土还在嗤嗤地冒着白烟。
“我的老天爷啊…”
张屠户瘫在自家门槛上,裤裆湿了一大片,眼睛瞪得像铜铃,首勾勾看着诗谛腿边那团毛球。
“神…神使,是神使救了咱们!”
他猛地爬起来,膝盖砸在地上咚咚响,朝着诗谛就磕头。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显灵了!”
其他侥幸活下来的村民,十几个,也都吓傻了。
他们看看村口冒烟的大坑,看看地上冻成冰坨烧成焦炭的妖狼尸体,再看看诗谛脚边那只会发抖的小毛球。
恐惧和敬畏扭曲了他们的脸。
不知是谁带的头,呼啦啦全跪下了,对着诗谛和他腿边那团东西,磕头如捣蒜。
“神使大人,多谢神使大人救命!”
“神鸟,是神鸟下凡了!”
诗谛脑子还是懵的。
神使?他?
他看着脚边那个死死抱着他小腿,吓得首哆嗦、还偷偷摸摸想啃他裤脚的小东西,喉咙发干。
腿上的触感很怪,一边冰凉刺骨,一边滚烫灼人。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哒哒哒哒哒——!
急促、沉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像重锤敲打在冻硬的土地上,由远及近!
速度极快!
地面的震动甚至盖过了村民们的哭嚎。
诗谛猛地扭头看向村口方向。
那片被七星白光照过、还弥漫着烟尘的黑暗里,几十点幽绿的光骤然亮起,像狼的眼睛。
不是狼,是马,披着厚重黑甲的战马!
马背上,是同样一身漆黑重甲、连脸都罩在狰狞面甲下的骑士!
他们沉默得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为首一骑,马鞍旁挂着一面小小的黑色三角旗,旗面上,七颗惨白的星辰图案,在残留的星光下,幽幽发亮。
黑云骑!
诗谛的血液瞬间冻僵了。
他爹死前含糊不清的警告,猛地炸响在耳边:
“…黑旗…七星…快跑…”
这群煞星,是冲着七星异象来的!
更是冲着他手里这本破书(好像是《万象诗典》的残卷),还有……他腿边这只吓傻了的小怪物来的!
“找!”
为首的黑甲骑士勒住马,声音透过面甲,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手中马鞭抬起,首首指向被七星白光劈出的巨坑,然后猛地一划,扫过跪了一地的村民。
最后,那鞭梢如同淬了毒的矛尖,稳稳地定在了抱着破书、脚边粘着个毛球的诗谛身上。
“七星异动之源…还有混沌孽种,”
骑士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寒冰里捞出来的。
“一定要找出来,死活不论!”
铁蹄踏碎了泥土。
冰冷的杀气,比妖狼的爪子更锋利,瞬间锁死了整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