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为什么对周慕云充满着戒备，那当然是因为，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周慕云这种格格不入的画风属实诡异的很，让他升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但是他真的给的太多了。
王大海让出了一条路让周慕云两人进了家中。
周慕云的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屋内——墙壁糊着发黄的旧报纸，墙角堆着修补渔网的用具和几个破陶罐，唯一的“装饰”是贴在灶台旁褪色的年画娃娃。
他准备好的诸如“雅致”、“古朴”之类的溢美之词，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是没能出口。
他心中暗道，这已经不是简陋，而是赤贫了。不过他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笑容纹丝未动，甚至显得更加诚恳，仿佛置身于华堂广厦。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周慕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文雅，他选了个看起来最稳当的条凳坐下，动作依旧从容，“王先生家中虽简朴，却收拾得干净利落，自有一番温馨气象。”
王大海扯了扯嘴角，没接这言不由衷的恭维。
他走到水缸边，舀了两碗清澈的白开水，分别放在周慕云和他的随从面前
“周总，咱渔家没茶，白水解渴。”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目光却炯炯有神，平静却没侵略性的盯着周慕云脸上，轻轻说道“周总，您直说吧。
五百块港币，买我琼崖村一年的海货都绰绰有余。您这趟来，图的不是海里的鱼虾蟹贝。您说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
周慕云端起碗，没有喝，指腹在粗糙的碗沿上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果然瞒不过你”的恍然。淡淡说道：“王先生快人快语，爽利！那我周某人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放下碗，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的低了些：“我周家，在港岛和南洋也算薄有家业，承蒙祖辈福荫。但王先生是明白人，这世道，哪有一直顺风顺水的？家业越大，越怕树大招风，怕个万一。所以啊，我们家祖上，尤其是我那位曾叔祖，是个极有远见的人物。他老人家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更是明白，这世上最隐秘、最安全的‘库房’，莫过于——海底。”
“海底？”王大海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让周慕云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对，就是海底！”周慕云语气肯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金银财宝、古玩字画、甚至是一些……家族至关重要的文书契据，为了长远计，为了子孙后代能有个东山再起的‘底火’，我曾叔祖当年，可是倾尽心力，秘密安排了一批又一批的好手，把这些东西，用特殊的方法，沉入了特定的、隐秘的海底位置。这就叫——‘下氧’！”他重重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慕海，似乎在期待他的震惊或好奇。
王大海心里冷笑一声。什么“祖辈福荫”、“狡兔三窟”，这套说辞听着冠冕堂皇，逻辑上似乎也讲得通。
但对于一个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见识过各种藏宝传说、沉船打捞甚至现代水下考古的人来说，“下氧”这个带着古老江湖气的词，远非简单的“海底藏宝”那么简单。他面色依旧古井无波，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水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淡淡开口：
“明白了。周总是想找我，帮你‘下氧’，把你家老祖宗沉下去的东西，再捞上来？”
“正是此意！”周慕云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得遇知音”的欣喜，“王先生果然是明白人！一点就透！这五百块的定金，就是给您的诚意金，作数的！至于‘下氧’的工钱，那是另算！”他话锋一转，语气充满赞叹，“不瞒您说，我在市里最大的‘回春堂’药材铺，看到了一批海参！那品相，那干度，那锁住精华的古法炮制手艺！啧啧啧，绝对是顶尖好手的活儿！打探了许久才知道是王先生的手艺，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下氧找东西，光有蛮力和水性不行，得懂‘海性’，得会看‘水脉’，得能处理那些……嗯……‘特殊’情况。您这手艺，一看就是家传的，或者有高人指点，绝对错不了.....”
王大海摆了摆手，打断了周慕云滔滔不绝的恭维，声音依旧平稳，淡淡说道：“周总，您先别急着夸。这‘下氧’的活儿，我还没应承呢。”
随即他放下水碗，目光带着一丝侵略盯着周慕云，淡淡的说道：“首先，您还没告诉我，这‘氧’，下在哪儿？水深多少？洋流如何？底下是沙是礁要是地方太凶险，比如……靠近‘铁板沙’那种吃人的鬼地方，”他故意加重了“铁板沙”三个字，目光紧锁周慕云的眼睛，“别说五百块，五千块，我也不敢拿命去填。”
就在这时，当“铁板沙”三个字从王大海口中清晰吐出时，一直像块木头般沉默坐在角落矮凳上的陈栓柱，身体猛地一颤！
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而恐惧的抽气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海底，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癫狂的反应让屋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周慕云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硬。
他身后的年轻随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右手极其隐蔽地、却又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迅捷，闪电般按在了腰间！那个位置的衣服下，一个不自然的、硬邦邦的凸起轮廓清晰可见！王大海的瞳孔骤然收缩——枪?
周慕云迅速调整表情，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看向陈栓柱：“这位小兄弟是……？”
王大海心中雪亮！周慕云的反应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铁板沙”绝对和周慕云要“下氧”的地方脱不了干系！甚至，很可能就是同一个地方！前世那个模糊的、关于香港老板和海底捞宝让人失踪的传闻，如同漆黑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王大海的心神。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没有立刻去安抚陈栓柱，只是沉声对周慕云道：“我兄弟，前些日子在‘铁板沙’附近出了点意外，吓着了。周总，您接着说。您那‘下氧’的位置，离‘铁板沙’，有多远？。”
周慕云眼神闪烁了几下，迅速恢复了镇定，甚至对陈栓柱投去一个“理解”的温和目光，然后才转向王大海，语气更加“诚恳”：“王先生请千万放心！安全！安全绝对是我们首要考虑的！我知道‘铁板沙’是片吃人不吐骨头的绝地，怎么可能让您去那等凶域涉险？”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试图撇清关系。
“这次选的位置，经过我们多年勘测，虽然也在外海，但远离‘铁板沙’那片凶域。水深嘛……大概在二十寻（约36米）左右，不算太深。底下主要是沙地夹杂少量礁石，洋流也相对平缓。”他语速加快，试图打消王大海的顾虑。
“而且，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专门托关系，从米国买回了五套最先进的‘水肺’！橡胶潜水服、头盔、气瓶、压力表，一应俱全！比咱们传统的‘扎猛子’安全百倍！”
他身体前倾，加重语气：“更重要的是，这次‘下氧’，不止王先生您一位好手！我一共请了五位像您这样经验丰富、懂‘海性’的师傅！人多力量大，阳气也足，就算下面真有点什么……嗯……‘不干净’的讲究，也压得住！！”
听到“五位”这个数字，王大海刚刚因为对方否认“铁板沙”而稍微松动的神经再次绷紧！
二十寻水深，对于有先进装备来说确实不算极限，但五个“懂海性”的好手一起下去？捞什么需要这么多人同时作业？仅仅是金银珠宝箱？那些东西体积有限，一两个人足够了。
除非……要捞的东西体积巨大，或者极其分散，需要大面积搜寻？或者……需要人手去操作什么？
他脑中警铃疯狂嘶鸣：要么那东西巨大无比，（是沉船？还是古代遗迹？），要么极其分散需要地毯搜索，要么……需要人手去‘处理’一些意料之外的、还有他说的阳气？那是活的东西！或者……死的东西？这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