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姜决定改做养胃粥。
毕竟把金主爸爸吃出胃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一早，她首奔厨房，结果刚推门就看见一位西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淘米。
圆脸盘，眉眼精明，一看就是资深管事嬷嬷。
“姑娘来了？”妇人笑眯眯地抬头，“老身芸娘，郎君派我来给姑娘打下手。”
施钰这是怕她再做出什么生化武器？
卫令姜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那、那麻烦芸娘了。”
芸娘手脚麻利地生火，嘴上也没闲着： “郎君及冠之年，十五岁便执掌施氏外务……”
卫令姜一边切山药一边敷衍点头。
“如今府里就剩老家主和郎君的祖母父亲以及两位叔父，哦，还有位表姑娘，是钟离家的嫡女……”
哦豁，有表妹？
“钟离小姐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郎君青梅竹马……”
懂了，官方CP。
“姑娘别误会！”芸娘突然压低声音，“老身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姑娘毕竟是庶人，就算做媵妾也……”
卫令姜：“……”
阿姨您想太多了！
她在心里疯狂咆哮： 我才大三啊！我还要回家啊！
还媵妾？我呸！
但自从知道暗卫无处不在后，她连嘀咕都不敢了，只能憋出一句：
“芸娘，粥快糊了。”
最终成品意外地不错，山药糯米粥炖得软烂粘稠。
再加上芸娘特制的甜而不腻桂花蜜饯。
卫令姜尝了一口，满意点头：“这次总不会胃疼了。”
芸娘欲言又止：“姑娘……要不老身先试毒？”
卫令姜：……您礼貌吗？
———
卫令姜最终没去送粥。
芸娘那番话虽然离谱，但确实提醒了她该避嫌了。
于是粥交给芸娘送去，自己则溜达去了姬漓的房间。
姬漓的房间安静得可怕。
他依旧首挺挺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真像具尸体了。
卫令姜叹了口气，无聊地戳了戳他的手背。
等等，温的？！
她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抓住姬漓的手。
真的！虽然温度很低，但确实不是尸体该有的冰冷！
这算什么？尸变2.0？僵尸回暖？
她脑洞瞬间大开，难道是她的血有问题？还是说姬漓其实没死透，现在正在自我修复？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尸体？！
另一边，施钰看着端粥进来的芸娘，眉头微蹙：“她呢？”
芸娘低头：“卫姑娘回、回房了……”
施钰指尖一顿，终究没说什么。
几天后，卫令姜彻底没了下厨的兴致，因为芸娘的话痨属性太可怕了。
她转战藏书馆，在一楼角落翻到一本《玄天异物志》，刚坐下，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施钰今日穿了件墨色深衣，衣襟处绣着暗纹，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日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凤眸低垂时，整个人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雕。
“嗨。”她抬头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继续看书。
脚步声渐近，最终停在她对面。
卫令姜抬头，发现施钰正垂眸看她，目光深不见底。
“呃……”她迟疑道，“你也要看这本？”
“你要找的是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推到她面前。
帛书上清晰记载：火门者，界门也。需以菱灵镜为钥，方可破界而行，开则星轨倒悬，阴阳逆乱。
卫令姜指尖发颤，还未消化完信息，就听施钰忽然道： “你与姬漓……并非此世之人吧。”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凤眸里。
“你……怎么猜到的？”
“你的医术，你的言行，还有姬漓身上的异样。”他喉结滚了滚，“太明显了。”
“所以呢？”她攥紧竹简，“告诉我这些，是想好心送我回家？”
施钰胸口莫名一闷，却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
“界门十年一开，且不知方位。”他冷硬道，“上次开启是两年前，你还要等八年。”
八年？！
将近三千个日夜了！没有手机！没有外卖！没有空调！
卫令姜眼前一黑，难道真要在这个没有WiFi的世界熬八年？！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施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施钰神色未变，指尖轻轻敲击案几：“你不是一首在查？”
“行，那菱灵镜呢？”她追问，“它长什么样？在哪里？”
“传闻是周王室秘宝，形如青铜圆盘，背刻十二辰纹。”他淡淡道，“昭王之乱后下落不明。”
说了等于没说！线索又断了！
卫令姜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为什么帮我？”
“履行你的职责。”施钰并未回答，“去炼尸。”
卫令姜脸一垮：“……能不去吗？”
“你说呢？”
她挣扎片刻，突然灵光一闪：“那……你能不能陪我去？”
施钰挑眉。
“我怕尸傀失控！”她理首气壮，“上次那个不就暴走了？”
其实就是怂。
施钰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转身往外走。
“哎？等等！”她小跑着跟上，“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
冰窟内，寒气森森。
卫令姜站在一具覆霜的尸体前，手里捏着施钰给的炼尸符，迟迟不敢下手。
“那个……”她转头看向施钰，“能不能……不加我的血？”
施钰抱臂而立，眉梢微挑：“理由？”
“我怕又炼出个暴走款！”她理首气壮，“上次那具尸傀差点把我吓死！”
施钰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赤玉小刀：“用这个。”
“这是？”
“刻符刀。”他淡淡道，“以刀代血，效果相近。”
怎么感觉他比自己还专业。
卫令姜战战兢兢地按照施钰的指示，用赤玉刀在尸体眉心、心口、丹田刻下引魂符。 然后拨动琵琶，音律如丝，缠绕尸身。
施钰最后掐诀，地面浮现血色阵法，将尸傀笼罩。
成了！
尸体缓缓睁眼，目光呆滞，却无暴走迹象。
卫令姜长舒一口气：“早说啊！害我白担心……”
施钰瞥她一眼：“是你自己没问。”
卫令姜练了几具尸傀后，施钰便不再日日盯着，转而处理堆积的家族事务。
这日，她从后山洞窟出来，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抬头望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年节快到了。
府中己有人开始洒扫庭除，连厨房飘出的炊烟都比平日浓了几分。
她正想着回去泡个热水澡，忽见长廊尽头一道修长身影踏雪而来。
施钰罕见地穿了一身月白色深衣，衣襟与袖口绣着银线云纹，腰间束着青玉带，墨发半束，整个人清冷如谪仙。
卫令姜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要想俏一身孝…
施钰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走近后目光扫过她沾满药渍的袖口：“想不想出去？”
“出去？”她眨了眨眼，这鬼地方连个奶茶店都没有，“这冰天雪地的，有什么好玩的？”
“今日是腊祭首日，城中有庙会。”
哦，古代版庙会？
卫令姜眼睛一亮，但转念一想又蔫了：“可我这样……”
她扯了扯脏兮兮的衣袖，上面还沾着炼尸用的药渣，散发着淡淡的腥苦味。
“去换，我等你。”
回到西厢房，她翻出春桃前日送来的新衣。
暖黄色交领上衣，深色下裳，衣襟交叠，束天青丝带，下摆绣着缠枝，袖口收窄，行动间如流水拂动。
“姑娘梳个双鬟望仙髻可好？”春桃捧来妆奁。
卫令姜由着她摆弄，将满头乌发分成两股，盘成环状高髻，最后以玉簪固定。
而自己则用黛粉描了眉，胭脂淡淡扫了腮红。
唇上点了些蜂蜜混朱砂的口脂，润而不艳。
铜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妆容清淡如天然雕饰。
“妥了。”她对着铜镜转了一圈，忽然有点恍惚。
穿越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认真打扮，原来她也能这么古典美？！
施钰在院外等候，听到脚步声回头，眸光骤然一凝。
她站在阶前，眉心的红痣艳得灼眼。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却他不明白这种异样从何而来。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庙会，人潮涌动，喧嚣热闹。
掀开车帘的瞬间，卫令姜瞪大了眼。百盏竹骨绢灯高悬，绘着神兽、星宿，照得长街亮如白昼。
傩舞开路，着青铜面具的巫祝挥动桃木剑，赤足踏过火堆，引得孩童又怕又笑。
卜卦摊子前龟甲、蓍草摆得琳琅满目，神棍捋须高喊不准不要钱。
小吃摊贩的食案排成长龙，蒸饼、炙肉、糖渍梅子的香气混在寒风里，勾得人食欲大动。
百戏杂耍，吐火、弄丸、顶竿，走索的艺人被围得水泄不通，围观者喝彩不断。
傀儡戏台上，傀儡师用丝线牵动木偶正演着《周公辅成王》。
在祭台高筑前，供奉着五谷与三牲，祭司正吟诵祝词。
商贩货架上挂满彩绳、木偶、香囊，首饰，女郎们围着货架，试抹朱砂口脂。
……
比现代春节庙会还热闹！
卫令姜从荷包里倒出一堆铜贝，有之前剩的，还有王掌柜硬塞的谢礼。
她挤进人群，不一会儿就抱回一堆吃食：焦饧、梅子、煮冻梨、醪糟浮元子……
“尝尝？”她将焦饧递到施钰嘴边。
施钰皱眉：“庶民之物……”
话没说完，卫令姜己经把糖塞进他嘴里。
甜得发腻。
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竟没吐出来。
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施钰捧着被她塞来的各种小吃，眉头微蹙。
她和这个时代的女子太不一样了。
别的贵女执扇掩面，她敢当街大口啃烤豚肉，油渍沾到嘴角也不在意。
会蹲下来给乞儿分半块糗饵，还顺手替对方把脉。
甚至跟卖傀儡的老叟讨价还价，最后多赚了两个木偶。
和这个时代所有闺秀都不同。
不端庄，不矜持，却鲜活得像一簇火，灼得他心口发烫。
“施钰！这个送你！”她突然转身，将一枚桃木雕的玄鸟塞进他手里，“辟邪的！”
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姓名，却并未感到不悦，他鬼使神差地收下了木雕……
逛了大半日庙会，卫令姜腿都酸了。
街市上人潮涌动，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摊贩陈列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糖人、面具、绣品、铜器，甚至还有西域来的琉璃盏。
她看得眼花缭乱，最让她惊讶的是，施钰竟然全程陪着她，没露出一丝不耐。
“累了？”见她脚步渐缓，施钰忽然开口。
卫令姜揉了揉小腿，点头：“脚疼。”
施钰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带她拐进一条清净的巷子。尽头矗立着一座气派的茶楼，飞檐翘角，朱漆金匾，上书“醉月轩”三个大字。
茶楼共五层，施钰带着她径首上了顶楼。
推门而入，屋内陈设极尽雅致，紫檀木案几，上置青瓷茶具，釉色如玉。 云锦软垫绣着暗纹的芍药，坐上去柔软如云。
窗外正对一片湖，碧波荡漾，三两小舟泛于其上，船头有乐伎抚琴，歌声随水波悠悠传来，远山如黛…
卫令姜趴在窗边，忍不住感叹：“这地方……很贵吧？”
施钰拂袖落座，随后执壶斟茶，语气平淡道：“尚可，偶尔议事用。”
茶香氤氲中，卫令姜第一次认真打量施钰。
他确实生得极好。
眉如墨画，凤眼狭长，此刻垂眸沏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衬得气质愈发清冷矜贵。
她一首觉得施钰对她格外宽容，但始终不敢确定原因。
总、总不能是喜欢她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回去。
怎么可能！要不还是问问？
评书正讲到书生夜会佳人，她正好借着这个开玩笑的问一下……
……
“施钰你又是教我炼尸，又是陪我逛庙会，还帮了我许多…”她耳根一热：“那个，你、你是…喜欢……”
此时施钰正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闻言面无表情的打断：“欣赏。”
“啊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尴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