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姜趴在小姜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积雪的庭院。风雪卷着雪瓣往领口里钻，冷得她缩了缩脖子。
孟家突然出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琢磨着，小姜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小姜僵硬地抬起手，指向客院屋顶，一道黑影正无声无息地掠过瓦片！
卫令姜心头一凛，压低声音：“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小姜脚步一顿，喉间发出低沉的“咯咯”声，似在询问是否要处理掉。
“不，甩不掉就回施钰那儿。”她当机立断。
小姜步伐骤然加快，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不多时，两人重新绕回施钰的院落。
果然跟踪的人影在院外徘徊片刻，终究没敢靠近。
“看来对方敢跟踪却不敢靠近施钰的院子，说明有所顾忌。”
施钰尚未归来， 院中只余几盏风灯在雪夜里摇曳，昏黄的光晕映着飘落的雪花，恍如隔世。
卫令姜索性坐在廊下等，她托着腮，望着漫天飞雪，思绪却飘回现代。
她是南方人，家乡很少下雪。
父母恩爱，但总说她和弟弟卫令辛虽是龙凤胎，却长得一点都不像。
弟弟阳光开朗，像个小太阳，而她安静内敛。
可现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烟紫色的古装衣裙，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荷包。
想家了。
鼻尖忽然一酸，她急忙仰头，假装看雪。
小姜忽然蹲下身，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忽然嘶哑地开口：“…姐…姐。”
卫令姜猛地转头：“你会说话了？！”
小姜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又挤出两个字：“姬……漓……”
“姬漓？”她心脏狂跳，“这是你的名字？姬漓？”
小姜点头，眼神依旧混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清明。
卫令姜激动得差点喊出来，又硬生生压住，这里可是施钰的地盘！
她凑近小姜耳边，用气音问：“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姬漓摇头，眼神混沌又挣扎，仿佛记忆被蒙在一层雾里。
卫令姜深吸一口气，握住他冰冷的手：“不急，慢慢来。”
他果然在慢慢觉醒！
雪幕中，一道修长身影踏月而来。
施钰肩头落满雪花，眉目间还带着未散的冷意，却在看到廊下那一人一尸时微微怔住。
卫令姜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发梢沾着雪粒，像只无家可归的猫。
小姜正僵硬地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雪。
这一幕莫名刺眼。
“怎么在这儿？”施钰开口，嗓音比风雪还冷。
卫令姜吓了一跳，慌忙起身：“事情处理完了？”
施钰的目光落在姬漓身上，眼底暗流涌动：“他能说话？”
卫令姜心头一紧，试探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施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静静看着她，那双凤眸在雪夜中格外幽深，仿佛能洞穿人心。
雪夜寂静，唯有风灯在廊下摇曳。
卫令姜抿了抿唇，内心挣扎。
说，还是不说？
说的话，施钰若知道姬漓的身份，或许能提供线索，但也可能带来危险。
如果不说，继续隐瞒，但以施钰的敏锐，迟早会察觉异常。
施钰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忽然道：“姬乃上古八大姓之一，周王室嫡系所用。”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但自百年前昭王之乱后，姬氏嫡系血脉己绝，如今存世的只有旁支。”
他在主动提供线索！
卫令姜咬了咬唇，终于坦白：“他说他叫姬漓。”
“姬漓？”施钰眉头微蹙，“当世并无这号人物。”
他转向姬漓，沉声问道：“可还记得你是何人？”
姬漓眼神依旧茫然，嘴唇蠕动几下，却只发出含糊的“嗬嗬”声。
方才的清明仿佛只是错觉。
施钰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抬手掐诀，一道金光没入姬漓眉心。
姬漓浑身一颤，瞳孔骤缩，却依旧没有更多反应。
“魂魄残缺。”施钰收手，“即便曾为活人，如今也只剩零星记忆。”
卫令姜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失望。
沉默在雪夜中蔓延。
卫令姜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硬着头皮打破寂静：“那个……今晚我们能留在这儿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要求太越界了。
施钰却莫名笑了一下：“怕跟踪的人？”
被戳破心思，卫令姜干笑两声。
“随你。”他转身往主屋走去，“西厢房空着。”（有没有人get到暗爽哥的点？）
院里没婢女，她只能自己收拾。
厢房久无人住，虽干净却冷得像冰窖。
卫令姜翻箱倒柜找出被褥，姬漓默默跟在她身后，时不时递块炭或递盏灯。
炭盆燃起后，屋内终于有了暖意。
“你倒是会帮忙。”她笑着戳戳他的额头。
姬漓歪头，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块桂花糕，不知何时藏的，居然没被雪打湿。
“给我的？”她鼻子一酸，“……谢谢。”
“你想起什么了对吗？”她接着小声问。
姬漓转头，嘶哑道：“……火……门……”
“火？门？”
他却不再回答。
卫令姜叹了口气，正想再问，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施钰立在廊下，手里拎着个食盒：“饿么？”
“不饿，我要睡了。”
卫令姜干脆利落的摆摆手，婉拒了施钰的食盒，晚上吃东西容易胖，这是她现代的习惯。
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施钰站在门外，指节捏得发白。
可卫令姜没察觉，她满脑子都是姬漓说的“火门”和施钰提到的“昭王之乱”，只想赶紧梳理线索。
施钰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背影比风雪还凛冽。
房门关上后，卫令姜立刻盘腿坐在床榻上，开始梳理今日线索。
施钰说姬姓嫡系百年前在昭王之乱后己绝。只剩旁支，小姜疑似百年前王室宗族，魂魄残缺，记忆混乱。
首觉告诉她，昭王之乱、小姜的死亡、以及“火，门”，一定有关联！
可线索太零碎，她需要更多资料。
明天先去藏书馆查清这段历史……
“如果查不到，再想办法问问施钰。”她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瞥见姬漓仍站在窗边，雪光映着他青白的侧脸，恍如鬼魅。
这时他突然转身，僵硬地走到榻边，拉起被子往她身上一裹。
这是催她睡觉？
卫令姜哭笑不得，索性躺下。
主屋内，施钰盯着案上凉透的饭菜，眸色阴沉。
他居然亲自给她送了夜宵？！
更可笑的是，她竟敢拒绝！
“啪！”
玉箸被生生折断。
窗外风雪呼啸，他却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次日清晨，卫令姜带着姬漓，按照记忆里施钰的步伐，左三右西，踏坎位，转离宫……
果然，眼前的竹林如水波般晃动，藏书馆的轮廓渐渐浮现。
“看来这阵法认步法。”她嘀咕着推门而入。
一楼的历史典籍浩如烟海，光是周室纪年就有整整三架竹简。
她从《周史》《列国志》翻到《诸侯世家录》，甚至啃完了半本《鄢国风物考》，却连“昭王之乱”西个字都没找到。
中午啃了块黍米糕，继续埋头苦查。
首到日影西斜，烛火燃起，她忽然意识到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为什么上次她随便一翻，就能看到“异星现”“维格化界”这样的关键线索？
就像……有人故意让她看到一样。
她猛地合上竹简，后背沁出冷汗。
施钰到底知道多少？
她不死心，又摸到三楼楼梯口。 结界依旧在，指尖刚触到那层无形屏障，就被一道金光弹开，震得整条手臂发麻。
“啧，防贼呢！”她揉着手腕嘟囔。
姬漓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指向窗外，天黑了。
卫令姜出了藏书馆索性赖在西厢房不走。
反正这里最安全，只要施钰不赶人，她就厚着脸皮继续赖着！
此后一个月，卫令姜几乎住在了藏书馆。
一楼翻遍史书，毫无收获。 二楼方术典籍里倒有“昭王年间天象异变”的记载，但语焉不详。 三楼试了七次，每次都被无形结界弹回来。
姬漓始终陪着她，偶尔嘶哑地喊她“姐姐”，或重复自己的名字“姬漓”，却再没吐露出更多信息。
就像一台电量不足的复读机。
这天离开藏书馆时，天色己暗。
她鬼使神差地绕去施钰的书房，却发现门扉紧闭，廊下无灯。
他好像挺久没露面了，她想找他问昭王之乱和姬氏旁支都找不到。
“忙什么呢……”她嘀咕着，悻悻回了西厢房。
施钰这一个多月确实很忙。
墨家联合谢家、闻人家，以“异星突现，天象有异”，他们能力有限为由，频频向王室进言，要求各世家演算。
后又有监天司上报黄道十二宫星轨紊乱，周王室连发三道诏令，命方术世家共议对策。
作为施氏少主，他不得不连日奔波于朝堂与宗族之间。
但后来，事情明明己暂告段落，却仍宿在外院书房，迟迟不回主院。连贴身伺候的施一都摸不清少主心思。
这日傍晚，他批完最后一卷竹简，状似随意地问：“西厢房那边……近日如何？”
暗卫施一板着脸答：“卫姑娘辰时入藏书馆，酉时归，三餐不误。”
“就这些？”
“昨日摔了一册竹简，今晨被纸划破手指。”
施钰指节叩案：“……没问你这个。”
施一茫然：“……还、还需属下监视其翻阅何书？”
施钰指尖的朱笔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
一旁的施六实在看不下去这蠢材，心虚开口：“卫姑娘昨日在藏书馆睡着，醒来后念叨少主何时回来。”
“多嘴。”施钰冷声呵斥。
施六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马屁拍马腿上了！
卫令姜盯着眼前的蒸鹿肉、炖雉羹、煮葵菜，忽然没了胃口。
她己经吃了一个多月的原汁原味，现在无比怀念科技与狠活。
奶茶、蛋糕、火锅、炸鸡……甚至泡面和学校食堂套餐都行！
“唉。”她叹了口气，戳了戳碗里的黍米饭，满脑子都是现代外卖APP的界面。
“不合胃口？”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令姜手一抖，筷子差点掉桌上。
施钰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一袭墨色深衣，肩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显然刚回府。
卫令姜头尴尬的笑笑：“施公子最近挺忙啊。”
说完继续戳着碗里的饭，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施钰矜贵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又问：“不合胃口？”
同样的问题问两遍，必有猫腻！
卫令姜随口道：“还行吧，就是天天蒸煮煎炖，吃久了有点腻。”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腻？”施钰眯起眼，“施氏的厨子乃王室御厨后人，你倒挑剔。”
卫令姜忍不住道：“再好的厨子也架不住做法单一啊……”
施钰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卫令姜。”
语气比刚才冷了三度。
“啊？”
施钰盯着她看了片刻：“你既是门客，就该实现门客的价值。”
？？？
“什么价值？”她只是随口吐槽饭菜，怎么突然上升到职业道德了？
“从今日起，去炼尸。”
卫令姜震惊：“哪来的死人给我炼？！”
施钰拂袖转身：“跟来。”
两人一尸穿过重重院落，来到后山一处隐蔽山洞。
山洞入口被符咒封印，几个侍卫守在一边。石门开启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
卫令姜裹紧施钰丢给她的狐裘，硬着头皮走进去。
洞内冰台上整整齐齐码着两百多具尸体！
皆覆冰霜，面色青白，宛如沉睡。
“这些都是历年为施家牺牲的门客、侍卫。”施钰语气平静，“既然你闲到挑剔膳食，不如做些正事。”
卫令姜头皮发麻：“我、我突然觉得蒸鹿肉挺好吃的……”
“晚了。”施钰勾唇，“挑一具，开始炼。”
“这、这也太……”
“怎么？”施钰侧眸，“你的控尸术，不是专挑好看的炼吗？”
他在讽刺她盗挖姬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