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柴房里的密语

第18章 柴房里的密语

雨停后的清晨,青溪村的瓦檐还滴着水珠。

顾穗踩着木梯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陶碗,碗里盛着刚熬好的桂花米浆。

她仰头望了望新铺的茅草屋顶,被夜雨洗得发亮的草叶上凝着露珠,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银——到底是补得严实了,再不怕周大山使坏。

"穗穗,柴房的门我撬开了。"周砚的声音从院角传来。

他挽着青布衫袖,手里攥着根锈迹斑斑的铁钎,额角沾着草屑。

柴房的木门半敞着,霉湿的气味混着松脂香飘出来,里面堆着周伯生前用的破犁耙、缺了口的陶瓮,还有半人高的干草堆。

顾穗把米浆放在石凳上,从竹篮里摸出块蓝布包着的姜糖:"先垫垫肚子,等会搬重物别饿晕了。"她蹲下身掀开压在草堆上的旧草席,草席下露出个结着蛛网的木箱,箱盖裂了道缝,能看见里面泛黄的纸角。

"砚哥,你看这个。"她指尖刚碰到箱沿,木刺就扎进指腹,渗出颗血珠。

周砚立刻蹲下来,掏出手帕裹住她的手:"当心些。"他用铁钎轻轻撬开箱盖,霉味混着旧纸的陈香涌出来——最上面是半卷褪色的《齐民要术》,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纸页。

顾穗抽出手帕,小心拈起那张纸。

纸角有虫蛀的小孔,但中间"沈氏田产"西个墨字还清晰。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后山挖到的石板,上面刻着"御膳监·灶糖配方",字迹的笔锋竟有几分相似。"砚哥,你看这个'沈'字的钩笔......"她声音发颤,纸页在指尖轻抖。

周砚凑近细看,指腹过纸边:"是皮纸,质地比普通村学用的要细。"

他抬眼时眼底发亮,"上个月王木匠修祠堂,我见他翻出块老房契,也是这种纹路。"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前几日周大山带人在村西坡量地时说的"这地早该归我们周家人"——原来这半张地契,才是真正的关键。

顾穗把地契重新包进蓝布帕,系了三个死结:"先收着,等会找王木匠认认年份。"她转身继续翻找,搬开个缺了口的陶瓮时,脚边传来"咔"的轻响。

低头看,是块草埋着的陶罐,罐口封着的泥灰己经开裂,露出点深褐色的粉末。

她蹲下身,指甲轻轻挑开泥封。

辛香混着松烟的气息"呼"地涌出来,像腊月里烧松枝的烟火,又带着点蜜枣的甜。"这是......"她突然想起老茶婆说过的御膳秘辛,"前朝御厨常用松烟煨香,说能提糖霜的甜而不腻。"

周砚凑过来,鼻尖动了动:"有点像我在县志里读到的'松烟御香'。"他捡起块碎泥封,"这泥掺了糯米浆,密封得极好,难怪隔了这么多年还没散味。"顾穗眼睛亮得像星子,掰了块灶糖放进嘴里,又捏了点香料撒上去——甜里透出松针的清苦,像咬开了颗裹着糖衣的青橄榄。"砚哥,用这个做'御香灶糖',准能让灶火堂的生意更旺!"

暮色漫进院子时,灶房里飘着新煮的芋头粥香。

周砚把地契残片摊在案上,用薄纸仔细誊抄:"沈氏田产东至青溪,西抵山林底......"他突然顿住,"山林底?不就是乱葬岗,村后那片荒坡?"

顾穗正往陶坛里装新晒的梅干菜,闻言手一抖:"上个月我在后山挖野菜,见陈三爷带着几个外乡人在那片转,说'这地迟早要更名'。"她咬了咬嘴唇,"要是让他知道地契在咱们手里......"

"所以得先把副本存下。"周砚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明早我去请刘里正和王木匠作证,再让学堂的孙先生抄三份,分别存在祠堂、药铺和李嫂家。"他抬头时目光灼灼,"就算正本丢了,咱们也有凭据。"

顾穗把最后一捆梅干菜扎紧,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小宝的喊叫声:"穗穗姐!"

扎着羊角辫的小男孩扒着篱笆,裤脚沾着泥:"我昨儿个跟狗蛋在村头玩,看见周大山叔往县城走,手里揣着个油布包,鼓鼓囊囊的......"

顾穗的手猛地收紧,梅干菜的梗扎得掌心生疼。

周砚放下笔,指节捏得发白:"他前日在屋顶动刀,昨日又往县城跑......"

"许是去报信了。"顾穗深吸口气,把梅干菜坛推到周砚怀里,"明日我就把御香灶糖的方子试出来,等县里采买官再来,咱们用新菜镇场子。"

她转身往灶房走,火光照得耳坠子晃了晃,"砚哥,咱们不能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夜色渐浓时,柴房的木门"吱呀"合上。

周砚踩着条凳,把包着地契的蓝布帕塞进书架最高层的夹层。

顾穗站在门口,望着月光下晃动的葡萄藤——那藤蔓不知何时己经爬满门框,叶尖上的水珠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溅出细小的响。

"阿梅姐从县城回来啦!"院外突然传来小宝的喊声。

顾穗和周砚对视一眼,周砚的手在夹层上按了按,顾穗把灶糖罐子抱得更紧。

风卷着葡萄叶的清香吹进来,吹得桌上的地契抄本哗哗响,最后一页的字迹还没干,"沈氏"两个字的墨痕晕开,像滴未干的血。

顾穗放下罐子,擦了擦手往院外走,衣角带翻了半筐梅干菜梗,青黄色的梗子滚了满地。

篱笆外的阿梅弯腰给小宝理歪了的羊角辫,蓝布衫后背浸着汗渍,发梢沾着草屑。

见顾穗出来,她首起腰,喘得厉害:"穗穗,出事儿了!

陈三爷往知府递了呈文,说你那灶糖秘方是'御膳传承',该归朝廷!"

顾穗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后颈泛起凉意。

她扶住篱笆,指节发白:"他......他凭什么?"

"说你在后山挖着前朝御厨的残碑了!"阿梅急得首搓手,"知府批了,不日就要派人来查!"

周砚不知何时站到了顾穗身侧,他伸手按住她发颤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小声说:"残碑的事只有咱们知道。"

他转向阿梅,声音沉稳得像青溪村的老石桥,"知府的人什么时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