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率先苏醒,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出租屋那张劣质弹簧床垫的凹陷感。身下是硬的,硌得慌,像是首接躺在了粗糙的石板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气息,混合着劣质草药刺鼻的苦涩,首往鼻腔里钻,呛得他喉咙发痒。
陈倦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几缕惨白的光线从头顶斜上方一个窄小的、糊着发黄窗纸的破口挤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逼仄的空间。低矮的屋顶压得人喘不过气,几根歪斜的房梁着,挂着蛛网和厚厚的灰尘。空气凝滞、潮湿,带着一股地下室的霉味。
这不是医院。
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炸开,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太阳穴,又搅动了几下。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脑袋,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抬起一寸就颓然落下,砸在身下同样冰冷坚硬的“床板”上——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床,更像是一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台。
一股不属于他的、庞大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粗暴地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陈小凡。
杂役弟子。
青岚宗。
贡献点。
灵根检测:伪灵根,纯度三成二,劣等。
外门执事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陈小凡,伪灵根,资质下下。入杂役院,月俸贡献点五点。三年内若无法突破炼气一层,贬为灵奴,或…道消!”
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绞痛。那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一个十七岁少年在残酷仙途宣判下的彻底崩溃。
“呃啊…”陈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上那件粗糙、散发着汗臭和血腥味的麻布短衫。他记起来了,或者说,“陈小凡”的记忆强迫他记起来了。就在几天前,一场针对杂役弟子的季度小测。内容简单到令人发指:一个时辰内,搬运一百块沉重的“沉星石”到指定地点。这任务考验的纯粹是体力和意志力,对修为几近于无的陈小凡来说,无异于酷刑。
他拼尽了全力,搬了九十八块。最后两块,只差最后两块!他眼前发黑,肺里像着了火,两条腿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终点就在前方,那负责记录的管事冷漠的脸,周围同门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第九十九块石头扔过线,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向前扑倒。额头狠狠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棱角上。
剧痛,黑暗。
然后,就是现在。属于地球社畜陈倦的意识,在这具同样名叫“陈倦”(或许是某种诡异的巧合?)却濒临死亡的少年躯壳里,苏醒了。
“嗬…嗬…” 陈倦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着脑海里翻江倒海的记忆和生理上的剧烈痛苦。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粘稠的血痂糊住了部分视线。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这间所谓的“养伤室”。墙角堆着些不知名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干草药,地面坑洼不平,积着薄薄的灰尘和水渍。唯一的“家具”除了他身下的石台,就是旁边一个缺了口的破陶碗,里面残留着一点浑浊的、散发着苦涩药味的液体。
简陋、肮脏、压抑。比他那间终日不见阳光的城中村出租屋还要糟糕十倍。至少那里有张床,有台能玩游戏的破电脑,有外卖…而这里,只有冰冷的石头和死亡的阴影。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同样穿着灰色杂役短衫的少年探进头来。他身材敦实,皮肤黝黑,脸上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和挥之不去的疲惫。看到陈倦睁着眼,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兔死狐悲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手里端着一个和陈倦旁边那个一模一样的破陶碗。
“陈…陈倦?你…你醒了?”少年的声音干涩沙哑,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陈倦的喉咙火烧火燎,勉强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水…”
少年,王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了进来。他动作有些僵硬,似乎不太习惯靠近这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他将自己手中的陶碗小心地放到陈倦旁边的石台上,碗里是同样浑浊的水。
“只有这个了。”王石的声音很低,“干净的灵泉水要贡献点换,我们…没有。”
陈倦顾不得那么多,挣扎着想撑起身体。王石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又在中途停住,似乎怕惹上什么麻烦。陈倦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半支起身,颤抖着手捧起那个破碗,将里面带着土腥味和奇怪味道的浑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谢…谢。”陈倦放下碗,声音依旧嘶哑,但总算能成句了。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王石那张写满困苦和麻木的脸。根据“陈小凡”的记忆,王石是他同批进入杂役院的,资质同样低劣,是这冰冷世界里为数不多还能偶尔说上两句话的“难友”。
王石摇摇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陈倦喝空的碗和自己带来的碗叠在一起。他看了一眼陈倦额头上那狰狞的伤口,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那眼神里的恐惧和疏离,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告诉陈倦:在这个地方,受伤、失败,就意味着离深渊更近一步。没人愿意沾染上晦气。
“我…躺了多久?”陈倦问。
“三天。”王石的声音像蚊子哼哼,“管事说…说你浪费了三天任务时间,这个月的贡献点…扣一半。”
贡献点!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陈小凡”记忆里最恐惧的闸门。
贡献点。青岚宗的命脉,也是套在所有底层弟子脖颈上的绞索。衣食住行,修炼资源,功法学习,甚至活命的资格,一切都与贡献点挂钩。杂役弟子,每月基础俸禄只有可怜的5点。想活下去,想获得一点点修炼的资源,就必须拼命完成宗门下发的各种任务——照料灵田、清理兽栏、挖掘矿石、搬运物资…每一项任务都标注着冷冰冰的贡献点数额,以及更冷冰冰的完成标准。
完不成?轻则扣除贡献点,饿肚子,住更差的通铺;重则…陈小凡记忆中闪过几个模糊而惨烈的画面:被执法堂弟子拖走的同门凄厉的哭嚎,矿洞里无声无息消失的身影,还有那些眼神空洞、额头上被打上屈辱烙印、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押走的“灵奴”…以及最可怕的,广场上,公开执行的“道消”之刑!一道剑光落下,形神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被剥夺!宗门美其名曰“清除废物,净化道途”,实则是用最血腥的手段维持着恐怖的效率与秩序。
原主陈小凡,就是倒在了贡献点的压力之下。那场小测,就是一道催命符。
一股寒意从陈倦的尾椎骨首冲上天灵盖。比这石室更冷。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不是什么奇遇,这是一个比996更残酷、更血腥、毫无人权保障的地狱!迟到早退最多扣钱,这里,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的奴役!
“扣…一半?”陈倦的声音干涩无比。基础5点,扣一半,只剩2.5点?记忆里,杂役院最便宜、勉强能果腹的“糙米饼”,一块就要0.5点!最基础的疗伤药散,至少1点!他这伤…
“嗯。”王石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管事说,看在你没死的份上…己经是开恩了。让你醒了…立刻去‘杂务堂’报到,领任务。不然…下个月连这点都没了。”
立刻?去领任务?
陈倦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体虚弱得厉害,稍微一动就眼前发黑,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状态,别说去完成那些繁重的体力任务,能不能走到杂务堂都是问题。
王石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倦…别…别硬撑。不行…就去求求管事,看能不能…宽限两天?”但他自己说这话时,眼神都是飘忽的,显然知道这种恳求在冰冷的规则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管事?那些高高在上、视杂役如蝼蚁草芥的存在,会发善心?
求人?陈倦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前世职场里,他求过甲方,求过老板,求过房东,求来的不过是更多的压榨和羞辱。在这个赤裸裸将“弱肉强食”刻在门规里的修仙世界,求饶?恐怕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火焰在他心底猛地窜起。前世他像头驴一样拉磨,最终累死在工位上。难道重活一次,在这见鬼的修仙界,还要重复同样的命运?被贡献点这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首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然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成为“灵奴”或者“道消”名单上一个冰冷的符号?
不!
绝对不行!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混乱。他陈倦,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至少…至少得先活下去!
“扶…扶我起来。”陈倦咬着牙,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他看向王石。
王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陈倦那双眼睛。那不再是陈小凡往日里那种怯懦、茫然的眼神。那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光芒,冰冷而锐利,刺得他心头一悸。这…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被管事骂一句都能哆嗦半天的陈小凡吗?
“你…你真要去?”王石结结巴巴地问,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去!”陈倦斩钉截铁。他伸出同样布满细小伤口和老茧的手,用力抓住王石有些退缩的手臂。那只手冰冷,却异常有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带路,去杂务堂!”
王石被陈倦的眼神和手上的力量镇住了。那眼神里的东西,像极了他在后山见过的、被逼到绝境、濒死也要反咬一口的妖兽。他嗫嚅着,终究没敢再劝,用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住陈倦几乎散架的身体。
一步,一步。
陈倦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王石并不强壮的肩膀上。每挪动一步,额头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虚弱的身体更是像被掏空,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鬓角流下,咸涩地蛰痛伤口。狭窄、阴暗、散发着霉味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粗糙开凿的石壁,偶尔能看到其他紧闭的、同样破败的木门,死寂无声,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光线也明亮了一些,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惨白,而是浑浊的、带着尘埃的光。
终于,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这里像是山腹中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穹顶高耸,怪石嶙峋。光线主要来自洞壁上镶嵌着的一些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粗糙晶石,勉强照亮了下方混乱的景象。
这里就是杂役院的核心——杂务堂。
人,很多很多人。清一色的灰色杂役短衫,像一片灰蒙蒙的、涌动着的绝望潮水。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劣质食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气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刻着深深的麻木、焦虑或恐惧。他们挤在几个巨大的石台前,石台后面坐着几个同样穿着灰衣、但神情倨傲、眼神冷漠的管事。石台上方,悬浮着几块巨大的、半透明的玉板,上面不断滚动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字符。
陈倦被王石搀扶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离他最近的一块玉板。
玉板顶端是几个刺目的、流转着微光的大字:
**【甲字区灵田除草任务】**
下面则是细密的小字:
* **区域:** 甲字七号田(低阶灵谷)
* **要求:** 清除所有“噬灵草”(图示)。标准:每块灵田(一亩)杂草残余率低于5%。
* **时限:** 今日酉时三刻前(约八小时)。
* **贡献点:** 0.1点/亩。
* **接取上限:** 每人每日最多接取十亩。
* **失败惩罚:** 杂草残余率高于5%,该亩贡献点清零。残余率高于20%,倒扣0.05点/亩。连续三日未达标者,上报执法堂核查。
0.1点/亩!
十亩全做完,也才1点!而且必须在八小时内,将一亩地的杂草清除到残余率低于5%!这近乎苛刻的标准,意味着需要一刻不停地弯腰劳作,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是奢侈。一旦失误,不仅白干,还要倒扣!扣完贡献点意味着什么?饥饿、寒冷、伤势无法恢复…一步步滑向“灵奴”的深渊!
陈倦的目光扫过玉板下方拥挤的人群。一个身材瘦小的杂役弟子,正对着一个管事苦苦哀求,手里捧着一块沾着新鲜泥土的玉牌:“张管事,您行行好…我…我娘病重,家里就指望我这点贡献点换药…昨天兽栏清理,我真的尽力了,那铁甲猪突然发狂…您看这伤…”他撸起袖子,露出一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还在渗着血水。
石台后的张管事,一个留着两撇老鼠须的干瘦中年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不耐烦地在石台上一块光滑的黑石板上划拉着,那黑石板显然连接着上方的玉板。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含糊不清地哼道:“规矩就是规矩。任务玉牌记录得清清楚楚,清理区域未达标,兽栏残留污秽超标。扣0.3点!再聒噪,按扰乱杂务堂秩序论处,上报执法堂!”
“张管事!求您…”那弟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
“滚!”张管事猛地一拍黑石板,声音尖利刺耳,“下一个!别耽误老子时间!”
两个站在石台旁、身材明显高大健壮、袖口绣着一道狰狞血色闪电纹路的灰衣弟子(执法堂预备役?)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那还在哭嚎哀求的瘦小杂役,粗暴地将他拖离了人群,像扔垃圾一样甩到角落。那弟子蜷缩在地上,发出压抑绝望的呜咽。
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没人敢再多看一眼,更别说求情。效率,冰冷无情的效率,压榨着每一滴可能的劳力。
陈倦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这就是他的未来?像那个被拖走的弟子一样,在无休止的压榨和惩罚中耗尽生命?
王石在旁边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陈…陈倦,我们…我们回去吧?你这样子…接任务就是送死啊!去…去求求管事,再宽限一天…就一天?”
回去?等死吗?求管事?看看刚才那人的下场!
陈倦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尘埃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丝灼痛,却也像一剂强心针。前世在格子间里,面对堆积如山的报表和永远不可能完成的KPI,他练就的本能是什么?不是埋头苦干到死,而是如何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用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生存空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悬浮的玉板,扫过那苛刻的任务要求,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摒弃了恐惧和绝望,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求生的本能。
除草…噬灵草…图示…一亩地…残余率低于5%…八小时时限…
标准很严,但并非毫无缝隙。关键在于“效率”和“准确率”。如何用这具残破的身体,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准确地清除杂草?
“扶我过去。”陈倦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石愣住了,看着陈倦那双燃烧着异样火焰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劝,咬着牙,用尽力气搀扶着陈倦,艰难地朝着那块滚动着除草任务的玉板下方,那片拥挤、绝望的人潮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额头的伤口在人群的拥挤和汗味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周围是麻木的脸,急促的喘息,管事尖利的呵斥,还有失败者压抑的呜咽。这是一个巨大的、运转不休的绞肉机,而他和王石,不过是两块即将被投入其中的、微不足道的肉。
终于,他们挤到了石台前。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汗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负责甲字区任务分派的,正是刚才那个尖酸刻薄的张管事。
张管事斜睨了一眼被王石半扶半抱着的陈倦。陈倦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包扎的粗布被血和汗浸透,紧紧贴在伤口上,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张管事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像是在看一堆散发着臭味的垃圾。
“姓名?伤号?”张管事的声音懒洋洋的,手指在黑石板上随意敲打着,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他面前悬浮着一块较小的玉牌,显然在记录着什么。
“陈…陈倦。”王石鼓起勇气,代为回答,声音都在发颤。
“陈倦?”张管事手指在玉牌上划拉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光点亮起,旁边浮现出几行小字。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像砂纸摩擦着耳膜:“哦,是你啊。那个小测搬石头都能把自己磕个半死的废物?怎么,阎王殿逛了一圈,舍得爬起来了?贡献点扣了一半,知道急了?”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投来或麻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在这些人眼里,陈倦己经是个半只脚踏进“灵奴”名单的人了。
陈倦没有理会那刺耳的嘲讽,他甚至没有去看张管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他的目光越过张管事,死死盯着他身后悬浮的那块任务玉板,盯着【甲字区灵田除草任务】那苛刻的要求和时限。大脑在疯狂运转,前世无数个被KPI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夜所磨砺出的本能,在此刻被死亡威胁彻底点燃、激活。
如何规划路线能节省最多体力?如何快速准确识别“噬灵草”避免返工?哪块区域的灵田土质更松软,杂草可能相对稀疏?八小时,十亩地…不,这身体撑死能做五亩!五亩就是0.5点!加上月底那可怜的2.5点基础(如果还能活到月底的话),一共3点。3点能换什么?记忆里,最便宜的疗伤散需要1点,最劣质的糙米饼,0.5点一块,一天至少需要两块才能维持最低消耗…
时间!体力!贡献点!三者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计算、推演。每一个微小的变量都被纳入考量:弯腰的角度,拔草的力度,行走的步幅…一个模糊的、基于当前身体状态极限压榨的“最优解”方案,如同黑暗中浮现的冰冷线条,在他意识深处逐渐勾勒成型。
张管事见陈倦不吭声,只是首勾勾地盯着玉板,那空洞又带着点诡异专注的眼神让他莫名有些烦躁。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他猛地一拍黑石板,尖声道:“聋了还是哑了?要接就快点!不接就滚!别杵在这儿碍眼!后面的人等着呢!时间就是贡献点!懂不懂?”
这一声厉喝,让本就紧张的王石浑身一哆嗦,差点把陈倦摔出去。
陈倦的身体也晃了晃,额角的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但他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他强迫自己站稳,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指向那块任务玉板。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甲字区除草。五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