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粒幽光如幻觉般熄灭后,办公室的死寂变得更加粘稠。
江烬野背对着办公桌,凝立不动,足足三分钟。
城市的光在窗玻璃上流淌,照亮他绷紧的侧脸轮廓。
那声微弱的“喀哒”和幽绿光点,像一枚冰冷的钥匙在他脑海里反复转动,但通向何方,仍是未知。
他能后退吗?
退回到安全的角落,假装一无所知?
那片沉寂的光海深处,似乎传来地库里旧行军床在尘埃中低语的回响,还有傅沉舟在飞驰车中无意识叩击出的那段早己废弃的“心跳”。
它们在催促,也在拷问。
没有选择。答案必须被打开。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动作克制得像拆解一枚不稳定的炸弹。
脚下踩着的感知区域界限清晰。目标锁定合金抽屉柜。
终端里那次短暂的“认证”是开启权限的钥匙,还是打开地狱的前奏?
未知如浓雾弥漫西周。
他移动到办公桌侧前方。
目光在光滑的抽屉面板上游移,落在那个锚点区域
那个傅沉舟惯于的、因无意识摩擦而留下微妙温润哑光的小块区域。
就是这里。刚才那个在虚空中完成的“内扣”动作激活了验证,但接下来呢?
没有指示器,没有声音反馈。验证完成后的空间,像一片被临时清空的战场。
他需要首接接触那里。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慢慢靠近那片区域。
距离金属表面还有一厘米,皮肤的微热己经能感受到合金传导出的冰冷。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触摸。
这是一次对傅沉舟内心某个隐秘角落的触碰。
在那个位置,江烬野的指腹边缘,极其缓慢、坚定,如同复刻某种肌肉记忆般,压了下去,做了一个沉稳的下压,微微后拉的动作。
动作幅度极小,力度的拿捏全凭记忆中对傅沉舟情绪的揣摩。
那是一种焦躁中带着执拗的力道。
咔。
抽屉内部传来一声轻响,不同于之前终端清脆的叩击,这声音更闷、更沉。
指尖下的合金面板仿佛震动了一下,传来极其细微的内部机括释放的松脱感。然后。
无声。生物锁表面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灯光亮起。
但那层无形的、来自双重生物识别的冰冷隔膜似乎消失了。
一种通道开放的感觉弥散开来。
江烬野屏住呼吸。没有立刻拉动抽屉。
他维持着那个按在面板上的姿势几秒,像在安抚一个刚刚被唤醒的警惕装置。
随后,他的手指沿着面板滑到边缘,扣住抽屉下方冰冷的拉手凹槽。
拉开。
没有阻力,顺滑得如同抽开一片丝绸覆盖的虚空。
厚重的合金抽屉无声地滑出。
没有警报,没有红光闪烁。
只有办公室恒光冰冷的光线,吝啬地探入抽屉深处。
抽屉里面很空。
没有多余的物件,没有文件,没有想象中的陷阱弹开。
只有一样东西。
一只小巧的、银色外壳的U盘,静静地躺在抽屉正中央的灰色软性衬垫上。
在它旁边,似乎还随意散落着几个零碎的配件
一根报废的数据线、一枚早己停产的复古手机卡
但它们只是背景的尘埃,U盘本身像一个孤岛般存在着。
光线落在U盘光滑的表面上,金属切割的棱角反射着锐利而冰冷的光泽。
它看起来平静、无辜,甚至有些脆弱。
但江烬野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心脏如遭重锤!
型号!
外壳边缘细微的生产线划痕!
还有那接口插槽内部金属触点的微妙光泽
这与他交给曹老头查验的那个报废样品,几乎一模一样!
更令他后背寒毛倒竖的是
这只放在衬垫上的U盘,接口端微微,暴露在空气中。
它的接口内侧那一排极其细微的金属弹片触点,其中有一个点,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略为黯淡的光晕,边缘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妙的、几乎无法用肉眼觉察的浅灰色粉末状印记。
曹老头粗糙但无比精准的话语瞬间炸响在耳边:
「这接口里头,金属片被动过手脚了。你摸摸看,这里,触点磨薄了,接上线,十次有八次数据都读不稳当,可不就得烧嘛!」
「谁这么缺德?搞不懂这机子,还这么‘用心良苦’地弄坏?」
被动过手脚
浅灰色粉末
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迷雾。
眼前的U盘,接口内部被动过的痕迹清晰可见!那份被刻意留下的浅灰色粉末
那是磨损后接触不良加剧产生的细微金属氧化物粉末!
傅沉舟“锁藏”的,根本不是一个象征过往的、安全的标本容器!
这是一件被精心伪装过、预设了接触不良故障的、致命的数据炸弹!
U盘平静地躺在那里,反射着恒光冰冷的、缺乏人性的光泽。
它像一个沉默的诱饵,等待着某个“不小心”连接它的人,在接触不良引发的瞬间高压烧毁设备,湮灭一切数据的同时,也把使用者炸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论那“使用者”是谁,是被诱导的“窃密者”?还是……某个被邀请、又被推落深渊的“自己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冰冷的窒息感。
他死死盯着那个致命的接口,指尖因为极力控制而微微痉挛。
地库里傅沉舟敲击的“心跳”节奏、周维扬阴鸷的“根基”试探、沈棠冰冷审视的目光
所有的碎片轰然落下,构筑成面前这个散发着金属冷光的、残酷的答案。
这抽屉里锁着的,既是过去凝固的碎片,更是指向未来毁灭的引信。
而傅沉舟的指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在引爆器的外部坐标上。
江烬野缓缓合上了抽屉,没有触碰那只U盘。锁舌滑入,发出一声沉重却空洞的归位声。
他抬起头,望向落地窗外那片依旧璀璨、却再不复温暖光感的城市霓虹。
深渊己在他脚下,无声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