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硬的面包渣残留在齿缝间,带着过期发酵特有的微酸味道。
咽下去的最后一口,在空瘪的胃袋里留下一团实实在在的、沉重的满足感。
这点热量来得太迟,但如同久旱土地里洒下的那滴甘露,硬生生激活了江烬野全身僵死、只剩剧痛的循环。
黑暗的后备箱里,他靠着冰冷的铁皮,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次深呼吸依旧扯得左边胸腔深处闷痛,但不再是那种要命、让人瞬间的炸裂感了。
能量在缓慢地回笼,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确实存在。
他动了动手腕,抬了抬还完好的右腿。力量依旧匮乏,但那让人绝望的“濒死虚脱”感减弱了。
半片扑热息痛和阿莫西林似乎也发挥了作用——高烧没有出现,伤口虽然依旧在跳痛,但炎症引发的剧烈灼热感似乎被抑制住了一些。
这是个好现象
后天一早八点,拖车就会像张开巨口的怪兽,把这辆库利南连同他一起吞没。
还有一天一夜。
这成了刻在他视网膜上的倒计时。必须在这之前离开,趁体力恢复一点点的时候。
他仔细思考着计划
唯一的生路在车库后墙靠森林那一侧,围墙不算太高,约莫两米多点,借助墙根堆放的杂物或者旁边粗大的水管,翻过去并非不可能。
关键是时间点:必须选在夜深人静,巡逻频率最低、车库里几乎不可能有人的时候。
最佳时机?
凌晨三点到西点。保安前半夜的巡查基本结束,而后半夜的换班时间还没到,是相对松懈的窗口期。
身体依旧是最大障碍。断骨和一身外伤决定了他根本不能“跑”或者“跳”。
只能像壁虎一样慢慢爬,每一步都可能牵扯伤处。
而且翻墙靠的不仅是技巧,更是爆发力和协调性。
他现在哪样都缺
他看着身边那瓶只剩薄薄一层底的水,又摸了摸裤兜里那三个空塑料瓶。
水。
这是他当前最大的短板。身体需要水来代谢药物,维持基本功能。
没有水,他撑不过逃亡过程,更别说进入山林后的跋涉。
必须在行动前,补充水源。
白天?风险极大。但也是唯一可能接触水的时段——车库内某个清洁水源点,或者从那些偶尔进出车辆的人员丢弃的物品中获取,比如空的矿泉水瓶。
运气好,碰上半瓶没喝完的。
目标很明确:活命
为此,必须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在傅沉舟的眼皮底下,完成一场精确到分秒的潜行、偷窃、以及逃亡。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积攒着每一丝每一毫恢复中的力量。
第二天下午,沉舟科技顶层。
窗外的天色依旧是阴郁的铅灰色。
傅沉舟面前的巨大办公桌光洁如新。
平板电脑屏幕上展示着一张复杂的资本运作结构图,线条和数据密密麻麻如同蛛网。
桌面一角的内线电话提示灯无声地亮起红色。
傅沉舟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电话上。两秒后,修长的手指按下免提键。
“傅总。”助理的声音传来,清晰平稳,“沈总那边让人送了一份小礼物到您办公室楼下,说是餐厅厨师新研发的一道小点,让您有空尝尝。”
“知道了。”傅沉舟应道,声音没有波澜,仿佛这信息与一份普通的工作邮件并无区别。
电话那端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另外,昨晚沈总在北岸餐厅那边……”
“嗯?”
“餐厅经理后来补充反馈……”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工作汇报式的谨慎,“您离开后,沈总单独坐了大概一刻钟。她让侍应生拿过一张纸,在戒圈内侧的地方涂拓了什么东西……”
戒圈内侧
涂拓
这两个词像冰冷的指针,瞬间定在了空气中那个只有两人知晓的坐标点上——“River & Ash”。
电话线里沉默了两三秒。
这不是助理能掌控的空隙。他是在等一个指令或仅仅只是一个呼吸变化的确认。
傅沉舟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复杂的资本结构图上。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极其轻微,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像是某种思考节奏,也像是对这个信息的无声确认。
“知道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没有丝毫惊讶或者不悦,仿佛助理只是报告了某个部门预算的细微偏差,“继续跟进港区收购案的尽调进度。”
“是,傅总。”助理的声音立刻恢复平首高效。
通话结束。办公室重归寂静,只有空气净化系统低沉的嗡鸣。
傅沉舟端起旁边微凉的骨瓷咖啡杯,抿了一口冰冷的黑咖啡。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沈棠发现了
以一种极其符合她风格的方式——冷静、低调、不容欺骗地确认了戒圈内侧的信息。
那枚戒指承载的“永恒”,在戴上手指的那一刻,就己经被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审视薄冰。
他放下咖啡杯,目光在屏幕结构图的某条分支连接点上停留了片刻。
那里标示着一个模糊的“林锋”字样,与傅沉舟控股的母公司,有一条极为曲折、带着多个空壳公司跳板、最终指向境外不明账户的资金流虚线。
虚线末端有一个细小的红色问号标记。
沈棠的涂拓,和这条虚线上隐约透出的风险,成了此刻办公室里两缕看似不相关,却又隐隐缠绕的冰冷丝线。
傅沉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屏幕上那个代表风险的红点,动作很轻。
然后,他按下了内线另一个键:
“叫张工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南区车库的照明和通风系统升级,我需要尽快看到方案。”
南区车库,那片被遗忘的、堆着旧物、停着那辆废车库利南的角落。
他要的不是方案,是确保那片区域的灯光和监控系统随时处于最清晰的状态,以备……“升级”。
车库深处,傍晚。
光线比白天更暗了,只有远处墙壁高处几扇窄窗外透进来一点天光,车库里的应急灯带开始闪烁幽绿的光。
江烬野蜷缩在黑暗闷热的车厢“铁棺”里。浑身被汗水浸透,断骨处的疼痛像有节奏的鼓点,在疲惫和药物的掩盖下一下下跳动,但他忍耐着。
他一首在听,听外面每一丝动静。
终于,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保安巡查。频率规律。
保安在靠近库利南这边的角落时,脚步顿了一下,手电光柱随意地扫过覆盖着的防尘罩,没有停留太久,脚步声很快又远去了。
时间:下午五点三十分。
他默默计算。下一次固定巡查大概在两小时后。
时间窗口:晚上七点半到八点之间。这段时间,车库人员活动减少,保安换班吃饭,相对真空期。
不能等凌晨了。机会稍纵即逝。
胃里空得厉害,能量棒和面包的效力早己耗尽。但必须动!
目标:车库另一头靠里的车辆清洗区域。
那里有个巨大的镀锌不锈钢清洗池,上方有水龙头。
是他唯一确定的水源点
风险巨大,但值得一试,有那三个空瓶子,就能带走足够的生存用水。
他用尽力气,一点点挪动伤痕累累的身体。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肌肉拉扯和骨骼的刺痛。
左臂的伤口在移动时又开始渗出微弱的湿意。
撩开防尘罩的缝隙。车库深处一片昏暗的绿芒,远处的清洗区域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江烬野像一道贴着冰冷地面的影子,从车尾滑出。
双脚落地时,身体晃了晃,他立刻用手撑住车身稳住,呼吸粗重,汗水瞬间冒出来。
然后,他挪开支撑车身的手,开始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沿着墙根最深的阴影地带,朝着那个水龙头挪去。
每一步都缓慢得像时间被无限拉长。
左脚落地,拉扯右腿旧伤;右脚落地,又牵扯左肋断处。
交替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额头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嘴唇咬得发白。
距离清洗区域大约五六十米,但他只能像童话中的人鱼公主那般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