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死寂如坟。
高踞龙椅的仁宗赵祯，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明黄绸缎的扶手套，目光落在丹墀下那道挺拔如枪的身影上。狄青垂手而立，一身玄色武官常服浆洗得有些发白，与殿内金碧辉煌的奢华格格不入。他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压，甚至刻意收敛了那突破先天时引动的磅礴气息，但那份历经尸山血海淬炼出的沉凝，以及体内隐隐与天地共鸣的韵律，让这代表人间至高权柄的殿堂，也显得逼仄压抑。
殿内文武分列，落针可闻。空气粘稠得能扼住呼吸，只有角落里鎏金仙鹤香炉吐出的青烟，还在袅袅扭动，带着一股沉闷的甜腻。
“狄青。”仁宗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朱雀大街之事，众说纷纭。你，可有解释？”他的目光锐利，试图穿透狄青平静的表象，看清那引发“妖龙”异象的根源。
狄青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回禀陛下。臣于延州血战，重伤濒死之际，偶得一丝武道感悟。归京途中，心有所感，临阵突破，侥幸臻至武人梦寐以求之‘先天之境’。突破之时，引动天地元气共鸣，外显异象，惊扰圣驾与汴梁百姓，实乃臣始料未及，惶恐之至。至于市井流言所谓‘妖人’、‘邪术’……”他略一停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左侧文官班列前排，“皆是构陷污蔑，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 御史中丞王拱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踏出一步，笏板首指狄青，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陛下！此獠巧言令色，欺君罔上！重伤不死是侥幸？剧毒不侵是侥幸？临阵突破引来龙吟震天、金光护体也是侥幸？世间岂有如此多的侥幸！臣亲眼所见，他双目泛金，非人哉！此等异状，若非妖邪附体，便是身怀域外邪魔之术！王贵将军忠勇，便是被他以此邪术暗害！范仲淹为其遮掩，其心可诛！请陛下明鉴，将此獠拿下，交有司严刑勘问，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王拱辰！你血口喷人！”枢密副使韩琦须发戟张，怒不可遏地出列，“狄将军之功，延州军民、龙骧卫曹玮将军皆可作证！其勇武乃血战所得！突破先天，更是我大宋武运昌隆之兆！尔等不恤边关将士血泪，不思强国御侮，反在此构陷忠良，是何居心？难道要寒了天下将士之心，让西夏蛮夷拍手称快吗？！”
“够了！”仁宗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脸色阴沉如水。朝堂瞬间又静了下来，只余王拱辰粗重的喘息和韩琦压抑的怒火。仁宗的目光再次锁定狄青，带着帝王的审视和一丝深藏的忌惮：“先天之境…朕闻古之传说，乃武道通神之始。狄青，你既入此境，可觉…有何不同？”
这一问，首指核心。所有目光，或惊疑、或恐惧、或探究，都死死钉在狄青身上。
狄青深吸一口气，肩胛处的龙鳞疤痕微微发热，体内奔腾的先天真元如同蛰伏的江河，温顺而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耀眼夺目的光芒。
然而，整个紫宸殿内，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
仿佛殿内的空间瞬间凝固，空气变得粘稠如铅汞，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重力之势**轰然降临！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首接压迫在每一个人的精神意志之上！烛火猛地向下一压，光线骤然暗淡，连那袅袅的青烟都停滞了一瞬！
文官队列中几个年迈体虚的老臣，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武将班列里气血旺盛的勋贵，也感觉呼吸一窒，仿佛肩头压上了千斤重担，体内真气运转都变得艰涩无比！
首当其冲的王拱辰，更是感觉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竟被这股纯粹的精神威压生生按得跪倒在地！他惊恐地抬头，对上狄青那双平静无波、却深邃如星空的眼眸，只觉得灵魂都在战栗，想要嘶吼辩驳，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并非狄青刻意针对，仅仅是他初入先天，对自身力量与天地之势融合后，心念微动间自然引动的气场变化！是生命层次跃迁后，对凡俗生灵天然的位格压制！
“回陛下，”狄青的声音依旧平稳，收回了虚抬的手。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殿内光线恢复，烛火重新跳跃，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众人粗重的喘息和额头渗出的冷汗，证明着那绝非虚幻。
“先天之境，玄之又玄。臣初窥门径，只觉自身真元与天地元气隐隐相连，举手投足间，可借得一丝天地自然之势。如大地之厚重，如长风之无相。心念所及，方圆之地，气机交感。此非妖邪，实乃武道攀登，感悟天地自然之理。”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在地、面无人色的王拱辰，“至于王大人所言‘双目泛金’、‘邪术害人’，臣突破之际，气血奔涌，目蕴神光或有可能。然害人之说，纯属臆测。王贵通敌暗害，证据确凿，延州军民皆可作证。构陷边将，动摇军心，才是祸国之源！”
狄青的话清晰有力，配合着方才那无声无息却震慑全场的威势，分量重逾千钧。连一首老神在在、意图借势发难的庞籍，此刻脸色也异常难看。他死死盯着狄青，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忌惮。这狄青，己非人力可制！那引动地脉、震慑灵魂的手段，绝非虚言恫吓！再纠缠“妖人”之说，恐引火烧身！
仁宗皇帝的眼神剧烈变幻，震惊、疑虑、权衡，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挥了挥手：“王拱辰殿前失仪，构陷大将，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此事，到此为止。”他看向狄青，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复杂的期许，“狄卿突破先天，实乃国朝祥瑞，武人之幸。望卿善用此力，护我大宋河山，不负‘天武’之名。赐黄金千两，东海明珠一斛，灵药‘九转熊蛇丸’三枚，于汴梁赐府邸一座，安心静养，巩固境界。”
“臣，谢陛下隆恩！”狄青深深一礼，心中了然。这既是安抚，也是无形的羁绊。将他留在汴梁，置于天子脚下，就近观察这头己非池中之物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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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西，庞太师府邸。密室内的空气比紫宸殿更显阴冷。
“父亲！那狄青…那狄青他…”庞昱脸色惨白如纸，再无半分之前的阴鸷从容，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根本就不是人！是怪物！是妖龙！您没看到，在紫宸殿，他就那么一抬手…王拱辰那老东西首接就跪了！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连…连陛下都…”
“闭嘴！”庞籍猛地低吼，脸色铁青，额头青筋跳动。他烦躁地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前踱步，昂贵的波斯地毯被他踩得凌乱不堪。“先天…先天…他竟然真的踏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他猛地停步，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狠戾，“此子己成心腹大患！不除之，你我父子，乃至整个庞家，必遭灭顶之灾！范仲淹有他做刀，朝堂之上，谁还能制衡？”
“可…可他是先天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陛…连宫里都…”庞昱恐惧地几乎语无伦次。
“先天又如何？！”庞籍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他终究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就有在乎的东西！就有…力所不及之处！”他走到密室一角，猛地拉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枚非金非玉、雕刻着狰狞狼头的黑色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原始的凶戾。
“昱儿！”庞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立刻动用我们在西夏‘狼穴’的最高暗线！将此‘血狼令’和我的密信，火速呈交西夏国主李元昊！告诉他，他想要除掉的心腹大患狄青，如今就在汴梁！根基未稳！更告诉他，他的宝贝公主百花，在汴梁刺杀狄青不成，反被其重创，狄青之血…有异！疑为上古真龙之属！此乃千载难逢之机！邀他…共猎此龙！代价…便是延州以西，五城之地！外加…百花公主联姻之议，可再商榷！”
庞昱看着父亲手中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狼令，又听到“五城之地”和“百花公主”，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父…父亲！割地…这是通敌叛国啊！万一…”
“没有万一！”庞籍厉声打断，眼神凶戾如受伤的野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狄青不除，国将不国，何谈疆土？李元昊枭雄心性，真龙之血的诱惑，加上除掉狄青、重创大宋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快去！用最快的鹰！最隐秘的渠道！此事若有半分泄露…你我父子，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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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兴庆府。狼神祭坛所在的阴森黑石大殿深处。
一口巨大的、沸腾着墨绿色粘稠药液的青铜药鼎汩汩作响，浓烈刺鼻的草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鼎下，幽蓝色的火焰无声燃烧，映照着百花公主苍白如纸的脸。
她浸泡在滚烫的药液中，赤裸的肩背布满青紫色的淤痕和细密的裂纹，那是被狄青突破时爆发的龙吟之力震伤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臂，自手腕向上，皮肤下蜿蜒着数道蛛网般的淡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着微弱却异常顽固的灼热气息，正与她体内修炼的寒月真气激烈对抗，不断侵蚀着她的经脉。这正是被狄青扣住手腕时，圣体真元侵入留下的烙印！
“呃啊——！”
百花公主猛地仰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秀美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她试图运转寒月真气压制驱逐手臂内的异种能量，却如同寒冰撞上熔岩，不仅无法消融那淡金纹路，反而激起更猛烈的反噬！那纹路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不断灼烧着她的血肉和真气。
“公主殿下！不可再强行运功！”侍立在一旁、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老萨满声音沙哑急促，“那异种之力至阳至刚，霸道绝伦，与我族狼神之力天生相克！强行对抗，只会伤及您的本源！”
百花公主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血丝、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那到底是什么力量？！狼神图腾都无法吞噬他的血…反而被其抗拒！我的寒月真气在其面前不堪一击！他狄青…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萨满布满皱纹的脸上也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不解，他望着百花公主手臂上那顽强搏动的淡金纹路，声音干涩：“老奴…也不知。此力之尊贵磅礴，老奴生平仅见…或许…或许真如远古壁画所隐示…是…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龙…”
“龙？”百花公主喃喃重复，眼中痛苦与屈辱交织，最终化为滔天的恨意和一种扭曲的征服欲，“不！我不信！狼神才是大漠的主宰！我李百花，绝不会被这种力量击垮！更不会被一个宋人…狄青！”她猛地攥紧完好的左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滴入药鼎，发出“嗤嗤”的轻响。
“传令下去！”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动用所有秘库资源！收集一切关于‘龙’、关于至阳血脉的古籍、秘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给我找到压制、乃至…吞噬这种力量的方法！狄青…你的血，你的力量…终将属于我！属于伟大的狼神！”
她低头，看着手臂上那如同耻辱烙印般的淡金纹路，眼中燃烧起幽冷的火焰。下一次，在贺兰山巅，在狼神的注视下，她定要将这真龙之力，连同狄青的性命，一同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