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客栈,地字号房。
“两位姑娘若还要热水,随时吩咐。”客栈小二接过铜板,殷勤的说道。
“待会我们还用热水的,仍找你。”莺歌笑着说,关上房门。
室内,屏风里侧。
许云楼拆下裹胸布条。
憋了一天的胸肺,终于能自由呼吸。
她迈步入浴桶中,泡着热水,感觉一天的疲惫终于远离自己,不由得喟叹一声:
“真舒服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她斟酌着开口:
“莺歌,我从未想过卖你。”
“我出三万两,是因为看出拓跋曦拿钱试探我。”
“我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就出了个天价,想嘲笑他,只没想到,那家伙竟眼也不眨的应了!”
反而憋闷了自己。
鼓了鼓腮帮,许云楼转身握住莺歌的手,愧疚道:“当时我注意到你难过,只是时机不对,就想着事后跟你道歉……”
“莺歌,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莺歌眼眶泛红:“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从没怪过姑娘。”
“我本就是姑娘的丫鬟,丫鬟被卖来卖去很正常,能遇到您,我己经很幸运了……”
“况且……我的命是您救的,您就算卖了我,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许云楼摇头:“莺歌,你莫要自轻自贱,我从没把你当成普通丫鬟。”
“以前在许府,碍于父亲的规矩,我不得不让你签奴契。”
“如今我们用假身份,都是平民,你是自由的。”
“等日后进了将军府,压制住父亲,我们便恢复成原本身份,再削了你的奴籍。”
莺歌泪眼汪汪。
这些年,姑娘不仅好吃好喝养着自己,学骑射、刺绣、厨艺时,也让自己跟着学。
除了骑射,莺歌对另外两样没天赋,不太愿意学。
姑娘却告诫她,世道艰难,他日流落街头,有刺绣和做饭的手艺,不至于挨饿。
莺歌想起曾经乞讨的日子,便努力学。
只是天赋有限,学起来困难,姑娘便耐心讲解。
如今在刺绣和厨艺方面,她虽比不上姑娘,却也有模有样。
想着,她轻声说:“姑娘,我知道,您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
许云楼轻轻抱住她:“如今这世上,你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两人身形纤细瘦弱,抱在一起,像两片在春寒中相互取暖的小嫩芽。
窗外叶枫微凉。
莺歌怕许云楼着凉,催促道:“好了,赶紧洗,一会水凉了,仔细感染风寒。”
“你今日也累了许久,去榻上躺着吧,我自己洗便好。”
“我就是跟着跑腿,不累,比您轻松多了。”莺歌看着姑娘疲惫的眉眼,心疼地说,“我给您洗头发、搓背。”
许云楼知道她脾气执拗,不再坚持,加快洗澡洗头的动作。
莺歌拿过一旁的澡豆、皂角熟练揉搓出泡沫,抹在姑娘身上、头发上。
“我们今儿个挣大钱了,日后便不用这最便宜的澡豆,皂角。”莺歌乐呵呵道,
“京城有好多新款式,香味也丰富……对了,洗头发也不用皂角了,用精贵的茶籽饼。”
许云楼趴在桶边,几乎睁不开眼,随意应道:“好,把我们莺歌腌成香美人。”
“啊!”莺歌赧然,“您又取笑我!看我不收拾您!”
说着,用手哈了哈气,猛地挠向许云楼咯吱窝。
许云楼怕痒,拼命躲闪,咯咯笑个不停。
莺歌力气大,一只手便能按住她,另一只手挠痒痒得心应手。
许云楼受不了,几乎笑岔气:“好莺歌,哈哈哈……我错了,我……哈哈,我再不取笑你!”
“小妞儿,你给我小心点。” 莺歌得意地放开她,学着恶霸口吻说道。
许云楼噗嗤笑出声,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
这么一闹,瞌睡虫少了大半,许云楼便和莺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
“姑娘,要不我们再去找那西域商人。”
“……为何?”
莺歌说话常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许云楼早己习惯,便顺着问道。
“我们有好几套假户籍,即便被他买了,日后逃走,也不会被官府抓到。”
“我们做局坑他三万两,我寻机逃跑,我力气大,成功率贼高!”
莺歌越说越兴奋,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出色的小机灵鬼!
许云楼:“……”
“坑到的钱,我俩五五开就行。”莺歌大方地说。
许云楼啼笑皆非:
“今日在‘清风阁’,他己经试探出想要的东西了,否则不会轻飘飘让我们去弹奏,所以……”
“他不会再出价。”
莺歌失望的啊了声。
“再说了,即便他愿意再出,我也不可能与你做局。”
“为什么呀?”
“那西域商人很危险。”许云楼认真道,“我不可能让你去跳火坑。”
莺歌一愣:“危险?”
旋即满不在乎地说:“他一看就是个暴发户,光长个子没内涵,会打个女人就危险了?”
“我力气大着呢,谁打谁还不好说!”
“等他买了我,我就先假意顺从,然后寻个机会溜掉,换个假身份,他的络腮胡便是变成触手,也抓我不着!”
“……”许云楼被她逗乐,“你这什么比喻?”
旋即严肃道:“此人外表的浮夸都是装出来的,他眼神锐利……”
说着,将陆望可能伪装成西域商人与孙郎中交易,拿花娘杀鸡儆猴威慑孙郎中的事解释了一遍,末了说:
“这样的人,心机深沉,身份不明,甚至敢威胁官员……你这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小丫头,在他面前就像白纸一样天真。”
莺歌:“……”
“啥,什么交易,我怎么没听到?”莺歌凌乱了。
“他们用的是特定暗语,不知道的人听不出来,我也是前些年为离府做准备,读了很多相关书籍才隐约听出一二。”许云楼解释道,
“不过,他们具体交易什么,价格多少等细节,我也不清楚。”
莺歌叹了口气,既自豪又挫败。
同样在屏风后听人说话,她怎么就没察觉出来?
人比人,气死人。
“总之,像拓跋曦这样的危险人物,我们要远远躲开。”许云楼认真叮嘱,“有多远,躲多远。”
莺歌后怕地拍拍胸口:“好在我们和这人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说话间,许云楼跨出浴桶,披了件半旧的丝质长衫走向床榻。
“姑娘,你不穿肚兜吗?”
“束缚了一整天,我再松快些时候……你去喊小二送水上来,早点洗了早些休息。”
“那我给您擦头发……”
“不,现在去叫水。”许云楼语气不容置疑。
“好吧,对了,您先喝了这药再睡。”莺歌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伪装声音的那个药丸对喉咙有伤害,刚回到客栈时,他们便叫小二找人帮煎药。
许云楼嗓子的确不怎么舒服,皱着眉,一口气喝光。
喉咙口火烧火燎的感觉淡下许多。
再开口,声音己无白日那般的低沉似男音。
仔细听,能听出是女子的声音。
许云楼长嘘出口浊气,躺靠在床柱上,边擦头发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间,她似听到莺歌说话。
“姑娘,我晚上吃太多,肚子疼,我去一趟茅房。”
许云楼应了声,强撑开眼皮,只匆匆瞥见莺歌捂着肚子冲向房门的背影。
窗外夜空深沉,似一张漆黑神秘的巨兽大口,许云楼赶忙叮嘱道:
“夜黑,你小心些!”
“嗯嗯嗯。”
砰!
房门重重关上。
“风风火火的丫头!”许云楼抿嘴轻笑。
发现头发己半干,便侧躺下来,将头发拨至一旁,铺垂在床边。
俄顷,她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时间在跳跃的烛火中流泄而过。
恍惚间,许云楼感觉有夜风抚过。
有些凉。
她迷迷糊糊拉过薄被,盖住腰腹。
门窗吱嘎作响,脚步声再起。
许云楼猛地惊醒,全身汗毛炸起。
她背对着门窗,看不到来人,却听出来……
脚步声从窗户方向靠近床边!
这不是莺歌的脚步声!!
且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丝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