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华脸上全是轻松满足的笑意，带着慈祥。
“小李啊，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杨春华说得很慢，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就交代在……嗯，交代在厕所里了。”
“传出去，那是天大的笑话！都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这让屎憋死的，算个怎么回事？哈哈。”
这话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旁边的周克勤听得眼皮一跳。
杨厅长平时可不会开这种玩笑。更不会自称“老骨头”。看来是真轻松了。
李道一只是微微颔首。“您客气了。分内事。”
“分内事？”杨春华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更深了些。“你这分内事，做得可不一般。王老，”她转向王平安，“这个小李啊，真是了不得。”
王平安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杨春华的目光又回到李道一身上。
温和，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度。
“小李啊。”她语气更柔和了些，“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以后啊，在淮江这块地界上……”
她顿了顿。
似乎在找一个最合适的说法。
“遇到什么难处了。”
“或者，有什么想法了。”
“别跟阿姨见外。”
“随时可以来找阿姨聊聊。”
“我这把老骨头，在淮江卫生系统干了大半辈子，多少还有点薄面。”
话，说得含蓄。
但在场的人精，谁听不出里面的分量？
周克勤心头猛地一热。
强烈的羡慕，像开水一样咕嘟咕嘟从心底冒出来。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搭上杨厅长这条线？
送礼的，托关系的，表忠心的……花样百出。
结果呢？
连厅长办公室的门往哪边开都摸不着。
现在。
李道一。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
就因为治好了厅长……嗯，治好了厅长的便秘。
就这么轻飘飘的，得到了杨厅长亲口许诺的“门路”！
这哪是门路？
这简首是通天大道！
周克勤偷眼瞄着杨春华。
此刻的杨厅长，脸上带着笑，看着李道一的眼神，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开会时，那种目光一扫，下面科长处长们腿肚子都哆嗦的女强人风范？
这眼神。
分明是隔壁老太太，看到自家最有出息、最懂事的孙子考上了名牌大学！
慈祥得不得了。
李道一这小子。
周克勤心里暗叹一声。
这运气，这本事。
以后在淮江卫生系统，怕是要横着走了。
前途？
那是一片金光大道！
王平安也在看着李道一。
杨厅长那番话的分量，他自然清楚。
多少沉浮半生的人，听到这种许诺，哪怕脸上绷得住，眼神也得飘一下，呼吸也得重两分。
这是人之常情。
权力和机遇的橄榄枝，谁能完全无动于衷？
可李道一呢？
听完杨厅长的话。
他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
没有受宠若惊的慌乱。
没有故作镇定的紧绷。
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忘形。
平静。
还是那种近乎深潭的平静。
仿佛杨厅长说的不是什么重若千钧的承诺。
而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聊。
他只是再次微微颔首。
声音依旧平稳，不高不低。
“谢谢杨阿姨。”
就这五个字。
没了。
王平安捻着胡须的手指，无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这小子……
这养气的功夫！
绝了。
简首像个修行了几十年的老道士。
不对。
老道士也未必有这份定力。
毕竟老道士也得吃饭，也得面对人情世故。
可眼前这小伙子。
才刚刚二十出头。
哪来的这份从容？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古书上说的境界，王平安今天算是见着活的了。
五十岁的老修行，都未必能如此。
欧阳自奋站在王平安身后，低着头。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更像个小丑。
刚才在病房里，他引以为傲的先锋疗法，像个笑话。
他质疑李道一，更像是个更大的笑话。
现在。
老师王平安看着李道一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叹。
杨厅长看着李道一的眼神，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器重。
连周院长看着李道一，那眼神都复杂得要命，羡慕嫉妒里还带着点讨好。
而他欧阳自奋呢？
他感觉自己像空气。
不。
空气还有存在感。
他像个背景板。
还是个不怎么光彩的背景板。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李道一一下。
平静无波。
凭什么他就能这么镇定？这么好运？
欧阳自奋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又沉又闷。
还有点喘不上气。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勒得慌。
贵宾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杯刚泡好的茶。
她显然知道里面坐的是谁，紧张得手都有点抖。
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把茶杯一杯杯放到每个人面前的茶几上。
放到李道一面前时，小护士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他一眼。
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崇拜？
刚才VIP病房那边的动静，人民医院己经小范围传开了。
李道一客气地谢过小护士。
小护士的脸颊飞红了。
李道一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上。
青瓷的杯子，冒着袅袅热气。
茶汤清亮。
他伸出手。
手指修长，稳定。
端起茶杯。
动作不疾不徐。
放到唇边。
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
然后，小口地啜饮了一下。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身处自家客厅。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决定无数人前途命运的“便秘之战”，从未发生过。
杨春华看着他喝茶的样子。
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好。真好。
不骄不躁。
沉稳如山。
这份心性，配上那手神乎其技的本事……
人才啊，绝对是个人才。
淮江卫生系统，多久没出过这样的人才了？
她端起自己那杯温开水，又喝了一口。
感觉浑身都舒坦。
从里到外的那种舒坦。
“王老，”杨春华放下杯子，转向王平安，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干练，但明显柔和许多，“这次辛苦您大老远从首都赶来了。实在是我这毛病……太不争气。”
王平安摆摆手。“厅长言重了。医者本分。只是惭愧，老朽学艺不精，差点误事。幸有小李力挽狂澜。”他再次看向李道一，眼神里是纯粹的欣赏。“后生可畏，老朽算是开了眼界。”
“小李确实不凡。”杨春华笑着点头，目光又落在李道一身上。“小李啊，你现在是在……”
她话没问完。
但意思很明显。
在哪儿工作？什么编制？需要什么平台？
这么好的医术，必然会从事医学相关吧。
杨春华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三分自傲和威严，。
别的不敢说，整个淮江省的医疗系统，谁不知道我杨春华，从来是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