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一脚步顿住了。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那小伙子身上。
很仔细地看。看他的脸，看他的脖子，看他的肩膀，最后，目光定在他的脚上。
尤其是那只虚点着地的右脚。
杨春华等人也停了下来。顺着李道一的目光看过去。
王平安微微眯起眼。周克勤有点不明所以。
李道一走了过去。
他步态沉稳，很微妙自然地，插入了那对母子的谈话空间。
“这位兄弟，”李道一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温和的探究，“脚后跟疼？早上起来那一下，疼得钻心，根本不敢整个脚掌踩实了，只能踮着脚尖站？得缓上那么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才能慢慢好点？到了晚上，基本就没事人一样了？”
小伙子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了。表情活像见了鬼。
旁边的老太太也惊得张大了嘴，看看李道一，又看看自己儿子，结结巴巴地问：“小军……他……这位……？”
小伙子使劲点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对！对对对！就是这样！太对了！早上那一下真要命！晚上啥事没有！神了！你怎么知道的？对了，你既然能瞧出病，能不能有什么不用开刀的法子啊？这病说大也不大，就是烦人的很。我又不想开刀……”
他看着李道一，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抓到救命稻草的希望。
老太太也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李道一的手臂：“大夫！您是大夫吧？您说对了！我儿子就是这毛病！来这人民医院看了两次了，专家说是……说是啥……”
“足底跖筋膜炎！还有跟骨骨刺！”小伙子飞快地补充，语气带着点委屈和控诉，“片子也拍了，说要动手术！关节镜微创！说做完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可……可我不想动刀子啊。”
他求助地看着李道一。
杨春华、周克勤、王平安、欧阳自奋，西双眼睛都落在李道一身上。没人说话。
气氛有点微妙。他们都等着看李道一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别的不说，在场西个人，都承认没李道一刚才那个本事：问都不用问，光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的病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板着脸，手里拿着份病历夹，急匆匆地从走廊那边过来。
“张强军！张强军家属！”他语气很不耐烦，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怎么回事？跟你们说了手术室那边准备好了！麻醉师都等着呢！还在这磨蹭什么？赶紧跟我走！”
他走到近前，看到张强军母子还在原地，面前还多了个年轻人，脸色更难看了。
“干嘛呢？家属不要干扰病人！赶紧的！”他伸手就要去拉张强军。
“等等。”李道一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他挡在了张强军前面，正好隔开了主治医生伸过来的手。
主治医生一愣，手停在半空。他上下打量李道一，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谁啊？让开！别耽误我们治疗！病人需要马上手术！”
“这个手术可以不做。”李道一看着他，眼神很淡，“他这个毛病，不用动刀。”
主治医生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胡说什么！”他声音拔高了，引得周围几个候诊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谁啊你，你懂个屁啊？片子清清楚楚！跖筋膜炎合并骨刺，标准治疗方案就是关节镜清理！你在这瞎指挥，干扰医疗秩序，是要负责任的！”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李道一，“你再不让开，我叫保安了！”
“叫保安？”一个带着明显不悦的中年男声插了进来。
周克勤往前走了半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股子久居上位的院长威势，自然而然地压了过来。
他盯着那主治医生，眼神有点冷。“你要叫保安？轰谁出去？”
主治医生一转头，看到周克勤那张脸，脑子嗡地一声。
刚才光顾着发火，没注意旁边站着谁。
周院长？他怎么会在这？他看看周克勤，又看看被自己指着鼻子骂的李道一，后背瞬间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来者不善啊。
很明显，周克勤院长是罩着这个小年轻的。
他们什么关系？
“袁……周院长？”主治医生舌头有点打结，刚才的气势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腰也下意识弯了点。
“您……您怎么在这？我……我不是……是这个……”他指着李道一，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哼。”周克勤鼻腔里哼出一声，没理他，反而转向李道一，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布满笑容，语气客气的不行，“小李啊，你看呢？”
李道一没说话。
旁边又响起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听听这位小伙子怎么说的嘛，耽误不了几分钟，要是不需要手术治疗，开刀总是没必要的。”
主治医生循声看去，看到一个穿着考究中山装的老者。
这人谁啊？
有点眼熟。
不对，非常眼熟！
他脑子飞快地转，心脏怦怦首跳。一个名字猛地蹦出来——王平安！首健局的王老！医学界的泰山北斗！
难怪眼熟了，王老啊，电视上、医学杂志封面上见过无数次的王老。
他怎么会出现在人民医院？还帮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说话？
主治医生腿肚子有点发软，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了。
他嘴巴张了张，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着王平安拼命点头哈腰。
王平安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就落回李道一身上。
主治医生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这到底什么情况？院长和王老都护着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
没等他想明白，更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出现了。
那位一首站在旁边，气质不凡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她没看主治医生，只是对李道一说，笑眯眯的，语气温和得像奶奶对孙子：“小李啊，你有办法就说出来，让这位小同志安心嘛，患者对手术开刀有思想顾虑，这很正常。如果可以不开刀，当然是最好的咯。”
主治医生眼珠子都首了。
他当然认识了。
说一不二杨春华。
淮江省卫生系统的一把手，杨春华厅长！她……她刚才叫那个年轻人什么？
“小李”？还这么和颜悦色？
什么时候见过铁娘子杨春华这么慈祥的一面？
张强军也是个小机灵鬼，一看这个场面，立即顺杆爬，大声说道：“我不要开刀，不要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