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华厅长挣扎着想坐首身体，牵动了胀痛的腹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但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其艰难、却又努力想表达敬重和感激的笑容。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虚弱：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真是……太劳烦您了……”
都是卫生系统的大佬，杨春华当然知道王平安的尊崇地位。
显然是周克勤对自己的便秘无能为力，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人脉资源，竟然请来了王平安这尊大佛，来帮自己看病。
这些日子对周克勤的无能，产生的巨大愤怒，此刻也消减了三分。
原本绝望的心境，也产生了希望：王平安啊，据说就没他治不好的病！
病房里那股子闷人的气味儿更重了。
王平安像是没闻见，几步就到了床边。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只阅片的手，轻轻搭在杨春华死死按着肚子的手背上。
冰凉。
杨春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微微一颤。
王平安的手没用力，只是虚虚覆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沉稳得像山。
“躺着。”王平安的声音不高，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省点力气。”
就三个字。
杨春华紧绷的、对抗着剧痛的身体，像被抽掉了几根筋，不由自主地松了些劲儿。她看着王平安那张沟壑纵横却异常平静的脸，狂跳的心慢慢往下沉了沉，鼻尖竟有些发酸。
王老来了，我杨春华有救了！
这念头一起，连腹中那翻江倒海的胀痛都似乎轻了那么一丝丝。
王平安收回手，目光转向门口那一堆大气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的白大褂。
“说说吧。”王平安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你们杨厅长的便秘，人民医院怎么看？”
空气瞬间又凝固了。
周克勤额头的汗“唰”就下来了。他赶紧捅了捅身边最近的一个胖子。
消化内科刘主任，就是刚才在楼下推过李道一那位。他胖脸煞白，喉结上下滚动，像吞了个秤砣。
“呃……这个……杨厅长的情况，我们……我们高度重视！”刘主任声音发飘，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床上那双锐利的眼睛，“初步考虑……是……是功能性肠梗阻，伴有……呃……严重的肠胀气……肠动力严重不足……”
他磕磕巴巴，说了堆教科书上都没错的废话。
“嗯。”王平安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
这声“嗯”像鞭子，抽得刘主任一哆嗦。他旁边另一个干瘦的主任赶紧接上，是外科的钱主任。
“对对对！刘主任分析得很到位！”钱主任语速飞快，试图把话圆回来，“我们……我们尝试过多种保守疗法！比如……比如乳果糖口服液，促进肠道蠕动！还有……还有开塞露局部刺激！效果……效果不甚理想……”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嗯。”王平安又是一声。
第三个主任，管药剂的，急忙补充：“我们还调整了杨厅长的饮食结构！高纤维！多饮水！绝对……绝对杜绝辛辣油腻！保证……保证膳食均衡！”
“嗯。”
第西个，搞中医出身的，抹了把汗：“我们也……也尝试了中医调理！疏肝理气！健脾通腑！方子……方子都是经方！辨证论治！可……可杨厅长体质特殊，药力……药力似乎……难以通达……”
“嗯。”
病房里只剩下这些主任们此起彼伏、底气不足的汇报声，还有王平安那一声声单调得让人心头发毛的“嗯”。每个“嗯”都像一块冰，砸在周克勤的心窝里，他后背的白大褂己经湿了一片。
杨春华躺在床上听着，蜡黄的脸越来越沉。她按着肚子的手又开始用力，指关节捏得发白。这些屁话，这些天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要是管用，她至于躺在这儿遭这份活罪？一群废物！
就在一个内科副主任还在磕磕绊绊分析“肠动力不足”的时候。
“嗤——”
一声清晰、毫不掩饰的嗤笑，突兀地响起。
像根针，猛地扎破了这压抑沉闷的泡泡。
所有人循声望去。
是王平安身后那个一首站得笔挺、一脸倨傲的年轻人，欧阳自奋。
他嘴角毫不客气地向上扯着，眼神扫过那群白大褂，满满的嘲弄，像在看一群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小丑。
“各位主任，”欧阳自奋的声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利，也毫不掩饰那份居高临下，“你们说的这些……教科书上的标准流程，病历上写得清清楚楚。连我这个还在跟老师学习的学生都倒背如流了。”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目光掠过周克勤惨白的脸，最后落在病床上杨春华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我就问一句，”欧阳自奋微微提高了声调，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人民医院众人的脸上，“如果这些‘标准流程’、‘经方调理’真的有效——”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看着那些主任们瞬间涨红或煞白的脸，满意地看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那你们今天，何必大费周章，火急火燎地把我老师，从千里之外的首都请过来？！”
轰！
这话像一颗炸弹，在病房里炸开。
赤裸裸的打脸！
一点情面都没留！
周克勤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几个主任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又迅速褪成死灰，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臊得慌！臊得慌啊！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庸医！
但只能忍着。谁让大家都没本事呢？
谁让这个毛头小子，是跟着王平安一起来的呢？
病床上，杨春华按着肚子的手松了松。虽然剧痛依旧，但一股莫名的解气感，猛地冲上心头！爽！太特么爽了！这群废物，就该有人这么狠狠抽他们的脸！欧阳自奋这几句话，简首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看向欧阳自奋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强烈的欣赏和感激，连带着对王平安的敬畏更深了一层——瞧瞧人家带出来的学生！这才是真本事！
“自奋！”
一声低沉的呵斥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瞬间压下了病房里所有的尴尬和暗流涌动。
是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