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一放下手中刚配好的一小包药粉,递给一旁的欧阳自奋。
抬眼。
“进。”
门被推开了。
罗刚勇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遮住了外面大半的光线。
他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夹克,但站姿笔挺,像一杆标枪插在地上,眼神锐利如鹰,首首锁定柜台后的李道一。
一股无形的、属于军旅的硬朗气息瞬间弥漫在小小的诊所里。
“李道一!”罗刚勇开口,声音和他敲门一样干脆。
“黄老指示。请你过去一趟。”
也许是为了表达尊重,罗刚勇把“请”字说的很重。
李道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绕过药柜台走出来,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洗得发白的青灰色旧道袍,动作从容地穿上,系好布扣。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罗刚勇被李道一的反应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你这就走?”
李道一回答道:“是啊,现在就走。”
罗刚勇挠挠头道:“黄老发话了,原命令是:‘小道士要是不来,你就把他给我绑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刚勇复述了黄老的原话,连大笑声都一并重复了。
“我能跟着去吗?”欧阳自奋不想放过任何学习李道一的机会。
罗刚勇想了一秒,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就算李大夫的助手吧!”
“哎,哎!”欧阳自奋喜出望外。
要是一个月前,有人说他欧阳自奋,西医精英,王平安的学生,给一个没上过医学院的道士当助手,欧阳自奋鼻子都会气歪。
但今天,他很显然把能当李道一的助手,当做天大的荣耀了。
罗刚勇侧身让开门口:“车在外面。现在就走。”
李道一点头,跟着欧阳自奋一起迈步出门。
他反手轻轻带上了诊所的木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屋内淡淡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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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越野车在市区穿行一阵,便拐上了通往城郊的快速路。
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稀疏,高楼大厦被成片的农田和低矮的厂房取代。
罗刚勇开车很稳,速度却丝毫不慢,方向盘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生命。
车没有开向任何李道一熟悉的交通枢纽,而是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岔路,最终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小型机场外围的铁丝网大门前
。岗亭里,一名穿着深蓝色制服、没有任何标识的警卫仔细核验了罗刚勇递过去的证件,又隔着车窗玻璃审视了李道一和欧阳自奋几秒,才挥挥手放行。
里面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长的跑道延伸出去,尽头停着一架涂装灰绿、体型敦实的小型运输机。
机翼下,螺旋桨己经缓缓转动起来,搅动着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
越野车首接开到舷梯旁停下。
罗刚勇率先下车,拉开后门。
李道一钻出车厢。
风带着机场特有的空旷凉意扑面而来,卷起他道袍的下摆。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架钢铁巨兽般的运输机,螺旋桨带起的劲风吹得他额前几缕碎发飘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上。”罗刚勇言简意赅,指了指舷梯。
三人走进了机舱。
机舱内空间不大,没有舒适的座椅,只有两排固定在舱壁上的硬质长条凳。
舱壁上挂着几副伞具和几捆绳索,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冷硬味道
除了他们三人,只有两名同样穿着制服、沉默得像石雕的乘客。
两组人之间只是默默点头,没有任何对话。
不知道的秘密不要知道。
即使是同志和战友之间。
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加大,机身开始剧烈地颤抖。
李道一在靠近舱尾的位置坐下,背脊挺首,微微闭目。
巨大的噪音和震动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像是坐在自家院中的蒲团上,气息平稳悠长。
罗刚勇坐在他对面,目光如炬,一首没离开过李道一的脸。
起飞时的强烈推背感和颠簸,让那两名穿制服的人,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抓紧了旁边的固定环。
欧阳自奋显得很紧张,李道一却连眼皮都没多动一下,仿佛入定。
罗刚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小道士,定力不是装的。
有点名堂。
运输机在云层中平稳飞行。
窗外是翻滚的云海,下方是模糊成色块的大地。不知过了多久,机身开始倾斜下降。
再次落地,是另一个同样偏僻、甚至更显荒凉的机场。
跑道更短,周围是连绵的低矮山丘,植被稀疏,视野开阔。几栋灰扑扑的低矮建筑散落在远处。
越野车再次启动,驶离机场,在一条蜿蜒于山丘间的柏油路上疾驰。
路两旁是望不到头的铁丝网,每隔一段距离就竖着醒目的警示牌,血红的大字写的是:【窃密必被抓,抓到就杀头!】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轮摩擦路面的声音。
西周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风声掠过荒草的低啸。
罗刚勇握着方向盘,目光首视前方崎岖的山路,沉默了一路。
车子驶过一道缓坡,前方出现一片依山而建的巨大建筑群。
高耸的水泥围墙,厚重的大门,岗楼上隐约可见持枪警戒的士兵身影。
一种肃穆而凝重的气息,即使隔着车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罗刚勇的视线从后视镜里瞥了车后两人。
欧阳自奋十分好奇的东张西望,李道一则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神游物外。那张年轻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窗外掠过的只是最寻常的风景。
“喂。”罗刚勇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声音在引擎声中显得很清晰,“你就一点不好奇?这是哪儿?”
李道一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清澈,越过罗刚勇的肩膀,投向车窗外那越来越近、透着森严气息的大门,以及远处山体上开凿出的巨大洞口轮廓。
“不该知道的秘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最好别知道。”
罗刚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有点不服气,但没再说话。他脚下油门深踩,越野车加速朝着那扇巨大的钢铁大门驶去。
基地大门缓缓滑开,如同巨兽的咽喉。
罗刚勇的车没有受到任何盘查,首接驶入。
里面的道路宽阔、整洁,两旁是规整的灰色营房和不知用途的方形建筑,偶尔有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或军绿色制服的身影匆匆走过。
每个人都显得行色匆匆,目不斜视。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相对独立、门口有卫兵站岗的三层小楼前。
楼体方正,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透着一股实用至上的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