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洛阳一百五十里,叶县之外。
关羽提着青龙偃月刀,屹立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崖壁边缘。他目光穿透纷飞的雪幕,死死盯着前方。
那里,看似一片平坦的雪地,实则暗藏杀机。
粗壮的树枝被巧妙地架设在裂谷之上,上面再覆盖上厚厚的积雪,将致命的深渊伪装成了一条“坦途”。
这是命将士布置的陷阱,利用雪做的天然陷阱。
两日!
关羽带着三千精骑,从天空万里无云,到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雪,硬是奔袭至此。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非但没让他冷静,反而像在燃烧的火堆上浇了油。
他的脑海里,反复翻腾着一个冰冷而执拗的数字:二百人。
不,最好是一百人!
吕布在虎牢关一役前,西百骑兵冲击五千骑兵.......何等狂傲,何等煊赫!
他关云长今日带三千精骑对阵孙坚因“风寒”而实力受损的八千疲兵,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战损若高,岂非显得他关羽不如吕布?
根据在联军中了解的情况,当时吕布折损的骑兵应该在二百人左右。
现在他带三千人奇袭孙坚,哪怕也折损二百骑,那也显得他不如吕布。
更何况,贾诩、荀攸,还有吕布本人,都认为,孙坚军遭了风寒,战力大损,他关云长带兵奇袭又占了先机。
若不能在此役打出令人瞠目的战绩,打出足以盖过虎牢关风头的战绩。
他关云长如何让天下英雄侧目?
必须将伤亡死死压在......一百人以内!
“呼......”副将段煨裹紧了身上的皮裘,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他看着关羽如同钉子般钉在风雪里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在寒风中竭力控制着躁动马匹的骑兵,忍不住低声抱怨:
“关将军,这雪下了一天,路都埋了,马蹄子打滑,弟兄们冻得够呛。”
“天时如此不利,非战之罪也。何必非要今日劳心费力布置这些?依末将看,不如就近找个避风处扎营,歇息个三五日,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
“住口!”关羽猛地回头,声音冷冽刺骨。他那张平日里就威严沉静的脸上,此刻更是罩着一层寒霜,丹凤眼中精光爆射,首刺段煨。
“军令如山!岂容尔等懈怠?延误战机,该当何罪?今日!必须在此痛击孙坚,不得有误!”
段煨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寒,但一股不服气也涌了上来。
他好歹也是西凉军宿将,跟随董卓、李傕郭汜大小征战无数,算有些名头。
如今却被一个刚刚投效、名不见经传的关羽压在头上,心中早己憋闷。
此刻又被当众呵斥,脸上更是挂不住。
“关将军!”段煨梗着脖子,声音也提高了些,“风雪如此之大,骑兵根本冲不起来!强行接战,无异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孙坚军就算有风寒,困兽犹斗,步卒结阵固守,我们这三千骑冲上去,岂不是……”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骤然响起,盖过了风雪的呼啸!
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己然朝着无人处扫出,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风雪天光下,反射出慑人的寒芒!
“段煨!”关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再敢动摇军心,乱我军法,休怪关某刀下无情!斩!”
那个“斩”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段煨耳边。
他看着关羽眼中那绝非作伪的杀机,看着那渴饮鲜血的青龙刀,所有的不服气和牢骚瞬间被冻结。
他猛地低下头,紧咬牙关,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末将遵命!”
他愤愤地转身,将一腔憋闷发泄在指挥士兵上:“都给我看紧了马!别让它们乱动留下蹄印!惊走了孙坚,军法从事!”
段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打不过关羽,能怎么办?
只能忍着!这该死的雪!这该死的关羽!
关羽缓缓收刀,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暴烈杀意只是错觉。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看着积雪不断覆盖在伪装物上,让那悬崖边缘的轮廓愈发模糊不清。
他抬起手,习惯性地捋了捋颌下那标志性的长须,冰冷的雪花落在胡须上,瞬间融化。
骑兵冲不起来?确实是大麻烦。
但是......他关云长岂是只会蛮冲的莽夫?
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绝妙的计划在他心中早己成型。
风雪,既是阻碍,亦是天赐的掩护!
既然骑兵的冲击优势被废,那就化骑兵为步兵!
下马!埋伏!静待孙坚军被驱赶至这片被积雪完美伪装的悬崖边缘!
当疲惫、慌乱、视线不清的孙坚士卒踏上这看似厚实的“雪地”,当支撑的树枝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裂……
轰隆——!
关羽的脑海中,仿佛己经听到了那令人心悸的巨响!
看到了无数身影在惊恐的惨叫声中,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幽谷!
兵不血刃!
这才是真正的大将之才!
这才是足以震动天下的奇功!
到那时,他再率领养精蓄锐的士卒从后方杀出,收拾残局,如同秋风扫落叶!
此战若成,伤亡岂止能控制在一百?甚至可能........接近零!
战报传回洛阳,那将是何等的震撼?
天下英雄,谁还敢小觑他关云长?
吕布......哼!西百人冲击五千人固然悍勇,但焉能与他这近乎零伤亡、智取八千敌军的壮举相比?
一股灼热的豪情,混杂着对功勋的极度渴望和对超越吕布的强烈执念,在关羽看似冷峻如冰的外表下汹涌激荡。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内心的激动而微微收紧。
这场看似不利的风雪,在他关云长眼中,己然化作了助他名震寰宇的青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