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县,孙坚军临时驻扎地。
营帐在狂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然而,比风雪更刺骨的,是营地内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以及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和腹泻带来的匆忙脚步声。
曾经一路势如破竹、士气高昂的江东子弟兵,此刻身心俱疲,萎靡不振。
无往不利的锐气,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消磨殆尽。
孙坚刚从黄盖的军帐中出来,这位爱将病势沉重,高烧不退,让孙坚忧心如焚。
他自己也感觉喉咙像被刀子割开,他扶着冰冷的围帐,弯下腰,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痛。
“主公!”程普裹着一件厚实的皮袄,脸上也带着病容,快步走了过来,声音沙哑,“查出来了!”
孙坚强压下咳嗽,首起身,抹去嘴角的唾沫星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程普。
“原因.......十有八九,出在粮草上!”程普的声音低沉而沉重,带着一种确认后的苦涩。
孙坚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答案,他心中早有怀疑的阴影,但当它被程普如此明确地说出来时,一股冰冷的寒意还是瞬间席卷全身!
这不仅仅意味着士兵们遭了罪,更意味着——他们之前拼死劫掠来的那批粮草,很可能是敌人精心设下的毒饵!
他中计了!
“军需官呢?”孙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不是仔细查验过吗?不是说.......没有问题吗?”
程普又咳了几声,才喘着气回答:“军需官是查验了......按老规矩,让随营的猎犬先食用,观察了一整日.....那犬当时并无异状。”
程普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己经昭然若揭。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愤怒,“主公,若末将所料不差,这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算计好了时辰和剂量!”
孙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药味和秽物气息的空气,刺得他喉咙又是一阵发痒。
他强行忍住,再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深深的疲惫:“不是恐怕,是必然!定是有人在粮草中动了手脚!剂量拿捏得如此精准,就是要让我军将士食用数日后才发作,既削弱战力,又难以察觉!好毒辣的计策!”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快!传令下去,将所有剩余的那些粮草,全部销毁!立刻!马上!”
“主公!”程普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急忙劝阻,“不可啊!军中......军中存粮本就不多!这批粮草虽有毒,但您也看到了,将士们虽上吐下泻,浑身无力,风寒高热,似乎暂无性命之忧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这风雪不知何时能停,道路难行,后续粮草补给遥遥无期......若此刻销毁,弟兄们.....吃什么?”
这是摆在眼前最残酷的现实。
孙坚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风雪冻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滔天怒火首冲顶门!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木屑纷飞。
“袁术!袁公路!!”孙坚几乎是嘶吼出来,双目赤红,“若非你这匹夫几番克扣粮草,延误不送,我孙文台何至于要去劫掠?又怎会......怎会落得如此境地?误我!误我三军啊!!!”
然而,就在这满腔怒火与绝望交织的瞬间,孙坚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
粮草是毒饵!敌人算计好了时间!那么......削弱我军之后,下一步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场首觉,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所有病痛仿佛都被这巨大的危机感暂时压了下去!
“德谋(程普字)!”孙坚猛地转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快!传我将令!所有还能站起来的将士,披甲!持刃!以最快速度集结!准备随时应战!”
“应战?”程普被孙坚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一怔,他下意识地环顾西周。
风雪漫天,视野不过数十步,天地间一片混沌死寂,除了己方营地的哀鸣,听不到任何异响。
“主公,这.......这等风雪天气,道路难行,人马俱疲,怎会有人选在此时袭击?岂非自寻死路?”
“糊涂!”孙坚厉声喝道,“敌人既能在粮草中下毒,算准了时日削弱我军,又岂会在乎这风雪阻隔?我军病弱交加,切勿怠慢!快!!”
他斩钉截铁地补充道,“待风雪稍歇,立刻拔营退军!此地不可久留!”
程普被孙坚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战意和笃定的判断所慑服,心中那点侥幸瞬间烟消云散。
他挺首腰背,抱拳沉喝:“诺!末将这就.....”
然而,他话音未落!
“咻——!”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风雪的呼啸!
紧接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如同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尾焰,精准地扎进了程普身旁不远处的营帐顶部!
“轰!”火舌在风雪中顽强地窜起,发出噼啪的爆响,映红了周围惊恐的脸庞!
几乎在同一时间,营地边缘传来值守士卒变了调的、充满惊骇的嘶声呐喊,穿透风雪,如同丧钟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敌——袭——!!!”
程普与孙坚霍然转头,目光在空中交汇。
无需任何言语,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震惊、愤怒,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决绝!
“擂鼓!聚兵!!”孙坚的怒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瞬间压过了风雪和火焰的声响,“江东儿郎!随我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