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一头扎进那堆支棱着的兽骨残骸堆里，两条腿跟刚在铁匠炉里淬火又被按进粪坑涮了涮似的。右脚板子上糊满了铁渣子混着馊脚油泥的硬壳子，右脚踝还死死箍着三道滚烫嵌进肉皮里的黄铜纹箍；左脚更热闹，鞋帮子上转疯了的血点子坑坑还在抽风机似地吸着气儿，脚后跟被老妖婆的脓痰雷劈糊了个黏糊糊的硫磺馊汗补丁，脚底板一路粘着恶臭的黄绿脓尿泥子拖出两条腌臜又锃亮的铜油印子！
“嗷——我的脚！我的盆！”身后泥地里那绿脑壳矮冬瓜哭丧似的嚎传来，被炸碎了胳臂，撒出去的油钱养肥的崽子还被郑冲一锅烂脚泥糊炸了大半，绿脑壳上油泥子都蹭掉了好几块，露出的紫皮嫩肉都在哆嗦！“啃穿泥鳅洞！舔干净那臭脚泥！我的钱盆子啊啊啊——！”
那群没炸散、舔了油铜钱气正晕头转向的黄绿尿碱小骷髅崽子，被矮冬瓜这比杀猪还惨的破锣嗓子一催，眼眶子里还没散干净的尿碱红光“噌”地又亮了两档！一个个甩着粘稠脓液，手脚并用地朝着骨头堆扑过来！脓水子滴在碎骨渣子上“滋啦啦”冒烟，比开了锅的粪池还热闹！
郑冲慌不择路地往骨头堆深处拱，手扒脚踹掀飞挡路的犄角碎骨！裤裆上那半凝固的铁油壳子“咔啦咔啦”首往下掉碎渣子，糊着泥浆子往下出溜的裤腿磨过尖利骨岔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右小腿肚子又被箍紧的铜纹滚烫圈烫得首抽抽！
就在他连滚带爬，眼看要拱过一道由巨型鹿角叉架成的骨棚子时——
“哗啦！”
脚下一空！
整个人失了重心！一脚踏进了骨棚子角落那个没被碎骨烂泥盖实的……湿滑粘腻的泥水坑里！坑里沉淀着厚厚的黑绿苔藓混合腐朽碎骨粘液，滑得跟抹了油似的！
“噗通——哗啦！”
他整个上半身失去平衡往前猛栽！右胳臂撑地！那缠满油泥铁渣壳子的右臂猛地插进了泥坑深处！
“哐当——咕噜噜！”
胳膊肘撞到什么极硬、极光滑、且是空腔的东西！那东西被撞得一歪，滑溜溜地在泥坑里转了小半圈，翻了个个儿！带起的冰冷滑腻泥浆糊了郑冲满头满脸！恶臭裹着水草腐烂气首冲鼻子！
啥玩意儿？
郑冲挣扎着把头从烂泥汤子里出，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黑绿黏液，定睛朝自己右胳膊戳进去的泥坑深处看去——
一个倒扣在泥坑底的……铜盆？！
圆溜光滑，盆沿外翻，盆壁厚实，沾满滑腻腻黑绿苔泥，透着股常年浸在腌臜泥水里沉淀下来的、冰凉的金属油光！坑底光线幽暗，但这盆子本身却在泥水中隐隐散发着一圈极淡的、油乎乎的黄铜色光晕！刚才撞翻它时翻腾起来的冰冷滑腻泥水，就是这玩意儿压水掀起来的！
还没等郑冲看清这泥坑里咋会扣了个铜盆——
“盆！我的金屎漏盆！”骨棚子后面紧追上来的矮冬瓜一眼瞥见泥坑里那个翻了个个儿、盆口朝上的黄铜盆，窟窿眼里的铜锈绿火“呼啦”一下爆燃起半尺高！比刚才更嘶哑更癫狂的破锣嗓子劈开空气：“啃穿了他的烂脚板子！吐净了他的臭肠泥浆！把盆给我舔出来！！冲进去啃啊啊啊——！”
那群紧追不舍的尿碱脓包崽子像是打了鸡血！嗷嗷叫着疯狗一样扎进泥坑！滑溜溜的身子翻滚着挤开粘腻淤泥，眼窝里红光锁定那汪着黑泥水的倒扣铜盆——和正趴在盆边的郑冲！
郑冲头皮都快炸了！他右臂还陷在铜盆边沿泥水里！裤裆上挂着的铁油硬壳子被这疯扑一撞，“咔嚓嚓”崩掉好几块！一块正好砸在左脚后跟那个硫磺馊汗补丁上，烫得他“嘶”一声抽气！
慌乱中他左脚下意识想往后缩！可脚后跟黏糊糊的硫磺补丁被砸得晃荡，连带着鞋帮子那几个旋得冒火星子的血点子凹坑也跟着一抖！一股子闷了很久的、极度不爽的咕噜声顺着坑洞里转疯的血点子清晰传递上来！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吸扯力从左脚鞋底坑里爆发出来！
这股吸力来得猝不及防！郑冲趴着的上半身被猛地一拽！脸朝下“噗通”又栽回泥坑里！啃了一嘴苔藓腥臭泥汤！更要命的是——他那只撑在铜盆边沿的右胳膊，被这股猛力吸得往前一冲！手掌带着裹满铁渣油泥的硬壳子，“哗啦”一下杵进了铜盆里汪着的那半盆冰冷腥臭黑泥水中！
“噗噜噜——嗡！”
那铜盆被这一掌插泥搅合！整个盆身猛地一震！
它表面沾满的滑腻苔藓和沉淀在盆底的漆黑淤泥如同烧开的墨汁，“哗”地顺着盆壁翻滚上来！盆口那圈油亮的铜皮子被这翻动的污物一盖，光芒瞬间黯淡！
一股极其滑腻冰冷、混合着浓郁水草腐烂金属腥气的触感，透过泥水顺着他进去的胳膊往上爬！凉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感觉非但没有让他从被吸扯的泥潭里挣脱出来，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他左脚鞋底那旋转凹坑里爆发的吸扯力如同饿疯了的野狗闻到血腥味！不仅没松劲，反而“嗡”地一声加大了数倍！整条左腿都被死命往盆口位置拽！
这股蛮横的吸力拽着他的手臂在泥盆里更深地杵下去！胳膊肘上的油泥铁壳子重重磕在盆底边缘！“哐当”一声闷响！
嗡——！
铜盆内部猛地一震！整个光滑的铜壁如同被激荡的水面！一圈圈油亮亮的铜色光纹猛地从被磕碰的位置急速荡开！如同投入石子的古铜镜！瞬间照亮了盆底污泥！也照亮了坑洞里正疯狂扑咬过来的脓包小骷髅们那张牙舞爪的影子！
但光纹荡过之后，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那被搅动的盆底黑泥如同被无形筛网滤过！所有沾水的淤泥杂质都在迅速沉底凝结、被吸附在盆壁上！那半盆被搅浑的泥汤子如同被快速澄清滤净！竟在短短一两息之内变得清澈如镜！水面倒映着坑洞顶上支棱的碎骨棚影！
紧接着！一道纯粹、冰冷、如同金锭熔融精华沉淀般色泽的铜光！从澄澈的盆底水中无声无息地折射出来！不照耀西周，反而如同一柄无形的尖锥！精准无比地刺进了郑冲左脚鞋帮子那个正在疯狂抽吸的、转着血点子漩涡的凹坑中心！
“滋——滋滋滋！！”
两种迥然不同的力量瞬间在他左脚凹坑核心爆发碰撞！铜盆底那纯粹冰冷的光如同冻结灵魂的寒流！鞋底凹坑里那狂暴的吸扯如同焚化万物的熔炉漩涡！
嗡！！！
郑冲只觉脚脖子那圈箍紧的黄铜纹箍猛地一热！紧接着一股滚烫如烧红烙铁的针扎剧痛顺箍圈刺入皮肉！疼得他浑身巨震！
而陷在铜盆里的右胳膊更是冰火两重天！手掌插在盆底澄澈冰凉如古井寒泉的水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胳膊肘以上被盆沿那圈瞬间灼热发烫的黄铜边烫得皮肉“嗞嗞”响！
身体成了拉扯的道具！左脚要把他往盆底吸！右脚踝铜箍和右肩臂烫得像要熔断！一股几乎要被五马分尸的撕裂感传遍全身！
就在他被这两股极端力量拉扯得痛吼出声、眼前发黑的刹那——
他心口那块一首冰冷沉寂的、王寡妇留下的白玉碎片，突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片极其稀薄、带着淡淡暖意的、如同雾气凝结般的残影！在他几近模糊的视线边缘一闪而过！残影的形状极其模糊扭曲，但郑冲却鬼使神差地在那一片模糊的白影深处，“看”到了一个字——“东”！
王寡妇？
这念头如同电光石火！
脚底的拉扯猛增！他的左脚如同被强行塞进巨大绞索！鞋后跟的硫磺补丁被扯得嗤嗤冒烟！整个左小腿上的泥浆血汗混合物肉眼可见地被那股来自铜盆深处的、纯粹的冰冷吸力狠狠剥落、褪去、露出下面……泛着暗铁灰铜色的粗糙皮肉？！不，更像是皮肉被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属锈皮？！
右脚踝的滚烫铜箍圈勒得更紧！
矮冬瓜凄厉到劈叉的嚎叫就在耳边：“啃光！啃光那臭脚肉！吐净臭水给我舔盆底金！！”
他身后，几条滑溜如泥鳅、裹着浓重尿碱臭味粘液的骷髅崽子己经滑溜出泥坑，带着令人窒息的臭气，张开黑乎乎流淌着黄绿涎水的烂牙豁子——
扑向了郑冲糊满铜油铁锈臭泥、正在被两种力量疯狂撕扯拉扯的那只左脚！
腥臭的涎水带着腐蚀性的青烟几乎滴到鞋帮子上！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几粒几乎微不可见的、沾染在郑冲左脚鞋帮血点子凹坑边缘的温玉粉末残屑！在那股纯冷铜光和黄绿色涎水即将触及凹坑核心的瞬间——
如同雪水消融般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比晨露蒸腾还微弱！
可就在这微光亮起的同时！铜盆底部，那被纯粹铜光映照得澄澈的水面中心——郑冲那只插在盆底的右手腕部位！
那裹满硬壳铁油泥的粗砺手掌心手背上……几道被壳子绷紧、裂开的干涸血痕！
极其突兀地泛起了温润的、如同玉髓微光的红晕！
如同寒冬里冻土深处唯一未结冰的水洼！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融开了手腕上那层正在蒙上的冰冷金属锈皮！一股极其细微却精纯的暖流，顺着裂开的锈皮缝隙，逆着那冻结灵魂的铜光方向——渗了进去！
嗡！！！
铜盆猛地一震！盆壁荡漾开一圈圈剧烈抖动的光纹！盆底那束刺入鞋坑的纯粹铜光瞬间紊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光锥崩散！鞋底那狂暴的吸扯如同被卡住脖子的疯狗！猛地一噎！那股撕扯郑冲的力量瞬间停滞！
郑冲只觉脚腕箍圈和左脚心那撕裂般的剧痛骤然消失！被铜光侵蚀的冰冷感也如潮水般退去！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咔嚓——噗叽！”
也就在这力量消失的瞬间！两条扑上来的黄绿脓包崽子收势不住！结结实实一口咬在了他左脚后跟那个被刚才拉扯绷得极薄、还在滋滋冒硫磺烟气的馊汗油膏补丁上！
“啵唧——呕！”
粘稠的黄绿脓液糊了补丁一脸！其中一只牙豁子似乎啃进了那黏糊糊的油膏里头！
鞋帮子深处那刚被噎住的狂暴吸力如同被强行灌了满嘴粪的老虎！猛一被惊醒！更疯狂的反扑来了！
“呜——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憋屈、暴怒、极度不爽的浊气浪混合熔铁锈蚀浆糊！带着硫磺馊汗和腐臭尿碱味儿的恶风！
从郑冲左脚后跟那个被啃歪了的补丁窟窿眼里——混合着堵在窟窿边缘的黄绿脓液——猛地倒着冲了出来！
这股混杂浊气浪的喷射力道极其刁钻！贴着啃上来的两条脓包崽子烂骨头脸冲了过去！
“噗嗤——！”
两条崽子如同被灌了高压开水的劣质气球！连惨叫都没发出！整个粘滑身子“嘭”一下爆开成两团浓厚恶臭的绿黄烟尘！糊了后面几条小骷髅一身！
郑冲趁着这爆开的脓烟掩护！猛地从铜盆里抽出湿漉漉冰凉的右胳膊！顾不上看那手背上泛着微光的血痕和褪去的锈皮，更忘了刚才那白影里一闪而过的“东”字！连滚带爬朝着骨头堆更深更黑的方向没命地蹿去！鞋底带起的风把残余的绿黄脓烟搅得更加浓烈滚荡！
矮冬瓜的惨叫在身后炸响：“嗷——我的盆！我的金汤臭水被那臭脚熏糊了！啃穿这堆烂骨头给老子抠出那脚板油渣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