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上海阴雨连绵。辜萤看了眼雅典的天气，是大晴天。
接到祝撄宁的电话时，辜萤正在整理会议纪要。
来电让她打了个激灵。
电话里，祝撄宁音色低沉。
“我父母明天来上海。我出不来。想麻烦你照顾一下……”
辜萤赶紧答应。
次日上午辜萤请了假，赶去火车站，接到祝撄宁父母。
祝父脚伤犹在，拄着拐。两老都是面容憔悴。
辜萤许久前与祝家父母见过一面，不算愉快。但时隔多年，两老都不记得她。辜萤也没提自已的姓名，只说是祝撄宁朋友。
辜萤为二老订过酒店。但老两口只惦记着儿子，一下车就问祝撄宁在哪里。
辜萤带二老打车去了祝撄宁给的地址。是浦东的一处看守所。
到地方后，辜萤与民警表明来意。
民警将三人带到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里。不多久，祝撄宁也被带过来了。
他仍穿着通勤时的工作服，只是多天没有换洗，西服衬衫上有些微褶皱。
眼下青影比平日犹过。面容苍白憔悴，像是多日未睡。
祝撄宁见到辜萤，勉强一笑，道了声谢。
祝母见到儿子，便冲上去，紧握他双手，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宁宁，究竟是什么事情？”她声音哽咽，又忙改口，“你身体怎样？这里能睡好吗？吃得好吗？什么时候能出来？”
祝父没好气道：“能问出什么来？”
祝撄宁却十分淡定，竟还微笑，“我又没杀人放火，你慌什么！”
他拉着父母在长凳上坐下。祝母焦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祝撄宁道：“不过是贪了点小钱。过两天就放出去了。”
祝母当即抹起了眼泪，“你说你一个好孩子，从小到大，别说偷啊抢啊，就是妈妈多给你一点零花钱，你都舍不得花。买房家里紧张，亲戚送钱来你都不要。你怎么就……”
祝撄宁道：“他们送的那点我看不上！送个百八十万我肯定收！”
祝父骂道：“听听他都在说什么！”
祝撄宁看到父亲拄拐，十分内疚，问：“爸爸腿还没好吗？”
祝母说：“好了，都好了！”
祝父说：“亏你还记得！没给你气死。回家打断你的腿！”
祝撄宁笑道：“那你的拐杖留着，我还能接着用。”
辜萤咯的一声笑出来。
随即又觉不对，忙捂住嘴。
祝撄宁哄好了他父母，“你们去外面等我下。我跟这个美女单独说几句。”
祝母期待地问：“女朋友？”
祝撄宁说：“别人的。”
好说歹说把父母请出去了。
辜萤才问：“你究竟是怎么出的事？”
祝撄宁冷冷道：“说是匿名举报。说我收受贿赂。嘿！翟仲清把钱打我卡上，我没举报他，他倒先搞我！”
辜萤说：“香遇的事，你把他们惹毛了。早知不该让你出头。”
祝撄宁冷笑，“这头我是出定了。我日子不好过，谁都别好过。我已经把康大坐庄的事全都抖出来了。你那个男朋友等着调查吧！”
辜萤吃惊，“你把九龙系举报了？”
祝撄宁说：“嗯。我说了。但我手里也没证据。你啊，趁早赶紧抽身。别跟那个姓牟的再有牵扯了。要不到时候惹你一身骚。”
辜萤凝重地问：“你说了哪些事？”
祝撄宁一摊手，“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过我也就两张嘴皮，拿不出证据。你手上要是有证据，赶紧上交吧？”
辜萤咬住了嘴唇。
祝撄宁看她脸色，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姐们，你不会是爱上了那个人渣吧？我都已经豁出去了，你还打算保护他呢？”
辜萤说：“我手里也没证据。我只是偷听到几通电话，也没录音。”
祝撄宁啧了声。
辜萤道：“非要证据，田玦肯定要。又或者……陈天钧。”
祝撄宁笑出来，“你还指望他们呢？他们要是举报牟金龙，自已也吃不了兜着走。傻吗？”
祝撄宁接着望了一圈天花板，又搜查了桌下，确定没有监听监控，接着问：“她呢？”
辜萤已经明白他问的是谁。
但她担心屋里有监听，也不敢多说。
“她去……匠心那边了。”
祝撄宁立刻明白：“跟姓许的在一起？”
辜萤点头，“他们订婚了。”
祝撄宁一下愣住。
辜萤说：“我还没见到人。我也想问，怎么这么急。”
祝撄宁问：“你怎么知道的？”
辜萤翻出手机。
照片上，颜风微穿着一条粉色公主裙，笑容甜美，依偎在许徽身边。
祝撄宁盯着照片，惊愕地瞪大眼。
辜萤问：“我有许徽微信。我能直接联系他吗？”
祝撄宁却不答，还盯着照片看。
隔了片刻，他忽然开始发笑，“哈哈哈。”
辜萤全没料到他是这反应。
祝撄宁继续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辜萤一时无措。
祝撄宁一个劲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我为了她，连这个基金经理也不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都干了！她竟然……她竟然，竟然跟另一个男的结婚了！哈哈哈哈哈哈！”
祝撄宁越笑越起劲，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
一边笑，一边就有泪珠迸出来。
辜萤半晌无言。
祝撄宁一边笑一边擦眼泪，“你今天……你今天……哈哈哈！你是特地来看我的笑话的吧？……哈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去台州，替我给他们送个大红包啊，哈哈哈……”
辜萤忙道：“你先别伤心。我还没有搞清状况。要不我跑一趟台州……”
祝撄宁奋力仰起头，想用眼眶盛住泪水。
他抬头仰天大笑，热泪便滚滚而下。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哈哈哈哈哈，这他妈说的不就是我吗？……汤浩早跟我说了，早就说了！可我还是一味犯傻。为个女的把牢底坐穿。她一个眼神没给，扭头跟人结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