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钧额角渗血,面色惨白。
他呆立片刻,才道:“我确实不知道。但牟总提起过,想带辜萤一起出境。”
颜风微冷静下来,“辜萤已经举报。他出不了境——贷款的那两亿去了哪里?”
陈天钧略一迟疑,说了家公司名字:“新原食品。”
颜风微立刻记起,新原食品科技是丰泰推过的公司,业绩平平,港交所上市。
按照九龙一贯的做法,牟金龙必定是用香港账户预先埋伏新原食品,再用贷款所得的两亿抬高股价,香港账户卖出获利。
然后再借助香港的地下钱庄,向境外转移资金。
几番操作,投资人的钱,就洗成了他自已的钱。
这个信息很关键。需要及时向监管举报,让香港方面及早阻止资金外逃。
但现在,对颜风微来说,确认辜萤的安全高于一切。
颜风微问:“如果牟金龙不出境,他会去哪里?”
陈天钧道:“他会回宁波象山,他的老家龙春山。”
这就足够了。
颜风微说:“好。陈总,你要跑美国我不拦你。但你想清楚,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
陈天钧叹口气。
“罢了。我会主动跟监管交代。你找辜萤去吧。”
*
颜风微离开万钧基金,立刻向象山公安局报警。
接着又给王啸虎打电话,嘱咐他多带些人,去象山找人。王啸虎满口应承,要她安心等待。
颜风微又给监管写了举报函,将自已掌握的情况向上汇报。
左等右等,公安局和王啸虎都没找到辜萤的下落。
眼看时间一分分过去,颜风微越发心慌。她带上老丁、阿红,决定自已赶去象山找人。
这时收到了大兵的消息,说找到辜山了。
颜风微于是调头,驱车前往昆山。
入夜时分,他们在老县城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了辜山。
他正在一家烟雾缭绕的酒馆里,跟一群老头搓麻将。
颜风微跟老丁吩咐几句。
老丁大摇大摆走进麻将馆,喝道:“辜老头!你欠的账还没还清呢,居然有钱在这搓麻将?”
辜山玩得正起劲,听了老丁这话,一时愣了。
老丁以前在部队比武夺冠,一是凭本事,二是凭气势。现在虽上了年纪,气势不减。
他猛然一巴掌拍在辜山的牌桌上,厉声道:“快点!欠债还钱!”
立着的麻将牌倒了一大半。
辜山吓得人一个激灵,忙起身陪笑,“等等啊,老板,到外面说话。”又朝牌友们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扫大家兴了。处理点私事!”
出了店门,老丁便拖着辜山往一条巷子里走。
辜山一个劲地鞠躬道歉,“老板啊……你是,你是刚接了这个活吧?哎呀,你还不知道吧?我欠的钱啊都叫我女儿还。她答应了会给我还钱呢!我女儿的男朋友可有钱了,是上海基金公司的大老板!这样吧,我把我女儿的联系方式给你……”
老丁根本不听辜山说什么,将他拖进一条无人的弄堂。那弄堂里全是衰败无人的老屋。
辜山越走越觉不对劲。他转身想跑,发现身后立着一个大汉!
大兵不由分说,架起辜山便往弄堂深处走。
老丁和大兵会合,一左一右架着辜山,一副要把他揍一顿的架势。
辜山吓破了胆,大叫道:“唉哟,你们别这样……我都说了我女儿会还钱……”
辜山一阵哭爹喊娘。老丁给他一巴掌,大兵给他一暴栗。他立刻安静了。
很快走到了弄堂深处。四面黑暗无人。大兵将他推进一处黑暗的棚屋——他自已的宿处。
辜山为了省房租,找了老街上老人过世的空房居住。大兵跟踪打听,才找到地方。
大兵在身后关上门。老丁将他按在桌前。
桌后坐着一个形貌窈窕的女子。年轻漂亮,却穿着一身诡异的黑色。
她坐在黑暗中玩手机。屏幕的荧光将她的脸映得绿莹莹的,便如鬼魅一般。
辜山一下生出怯意。他忙道:“老、老板娘,我知道你要钱。我跟你讲,钱都在我女儿那边……”
颜风微抬眼看辜山,掩饰不住眼中的厌恶。
“你女儿替你还账,你在这儿继续赌钱?”
辜山嘿嘿赔笑,“唉,我也是没办法。我是没钱,还好女儿有出息。”
颜风微将几张照片推到了辜山跟前。
“你也不看看,你女儿是怎么替你还债的?”
阿红点亮手机电筒,照片细节一清二楚。
辜山一眼扫到那些照片,眼睛瞪直了。
前几张是辜萤出事后颜风微为了留证摄下的照片,张张触目惊心。
脖颈被勒伤的痕迹……手臂与身体上的青肿与瘀伤……
最后一张……一浴缸的鲜红……苍白的脸和阖上的眼睛……
辜山整个惊住了。
他摇着头,一面说:“不、不会的。”
后面几张更叫他说不出话。
那是牟金龙为了转移公众视线,放到网上的。
网页上的虽然已被删除。被人保存的却永远删不干净。
辜山看着女儿的,无声地瞪大了眼睛。
颜风微坐在桌后凉凉地笑:“辜老头,你可真是个孬种。你把自已的女儿卖了,给人家糟践。人把你女儿的发上了全网。而你——你拿着女儿卖身的钱在这搓麻将。你这日子,真叫一个快乐逍遥。”
辜山难以置信。他抓着照片疯狂地看,想找出一点伪造的蛛丝马迹。
可眼前照片一清二楚。女儿身上的痣与伤痕一样清晰。
他总一遍遍告诉自已,女儿嫁了个好老公。女儿跟女婿过得很好。
可是,要不是女儿自卖,哪个大佬会来替他还债?
颜风微坐在桌后,继续冷森森地开口:“别人说胆小如鼠,缩头乌龟。辜老头你是啥?你是乌龟啊?还是老鼠啊?”
她抬头打量四面幽暗的房屋,“你这一辈子,就在这暗不见天日的阴沟里爬来爬去。见了人就下跪,跪下了就磕头。你连街都不敢上了吧?你的女儿给人家做鸡,给人虐待,给人糟践。你这当爹的脸上可真是有光彩呀?你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你的家人不要你。你的亲戚听到你来都避之不及。你活着就是别人的累赘。你为什么还活着啊?”
辜山抓着浴缸的照片,双手疯狂打颤。
他颤声问:“我女儿,我女儿她人在哪里?”
颜风微说:“我是知道她在哪里。可她跟那个混蛋在一起。你有这个胆去找她吗?”
辜山咬牙切齿,说:“那个狗东西,那个杂种他在哪里?我去……我去杀了他!”
颜风微继续冷笑,语声满是讥嘲,“就凭你,你杀得了谁?看看你这副熊样子。你还是继续在老鼠洞里苟着吧。”
辜山的整个脸都扭曲起来,额上青筋根根突起。血在他的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孬了一辈子,贱了一辈子。被人骂,被人嫌,被人要债又被人殴打。他的脊梁一辈子都就没直起来过。
可他也是个父亲。
辜山的手指一根根弯向手心,攥成了拳头。
“你告诉我。那个狗杂种,他在哪里?”
颜风微慢慢从手提袋里取出一把带鞘的匕首,推到辜山跟前。
“宁波象山,龙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