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速之前,祝撄宁紧急调头。
灰色大众迎着纷飞的雪片,冲向东方。
颜风微一直催促不停,“快一点,再快一点。”
祝撄宁不解道:“你确定她还在上海?”
颜风微说:“确定。早上她还回复她在加班。”
祝撄宁说:“那应该就没事啊。”
颜风微摇头,越想心里越慌,“我怕她……怕她……她手里根本没多少现金。有钱肯定给她爸还债了。她给我转五万……可能是……可能是在……处理身后事。”
她说完这句话,只觉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祝撄宁,你开快点。再开快点!”
祝撄宁没再多问,一脚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陆家嘴。
大众风驰电掣,一路疾行,在最短的时间驶进东园二村。
不待车停稳,颜风微就跳下车,冲进小区楼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最顶层。
她熟门熟路找到曾跟辜萤合租过的老破小,疯狂叩门,“师父!开门!是我啊!颜风微!……有没有人!”
无人应答。
这里小区住的多是外地人。大年三十,竟阒寂无人。
祝撄宁飞快赶到跟前。他说:“微微你让下。”往后退一步,全身力气贯注在肩膀上,用力撞开那扇木门。
颜风微冲进屋里:“师父!”
客厅和卧室空荡荡,打扫一净,只有几只行李箱。衣服与物品全都打理装箱。
颜风微大叫:“师父!你在哪里!”
浴室的门紧闭。
祝撄宁再次撞开浴室门。
颜风微进门。眼前的一幕叫她差点血液凝固。
只见辜萤躺在浴缸中。浴缸的水一片血红。
一条手臂浸在水里;一条手臂搭在浴缸外,手腕上还戴着那串满天星。
颜风微惊得脸色煞白。
祝撄宁也吓得不轻。
他强行镇定,从墙上取下一条毛巾,当机立断:“快看看伤在哪儿!先止血!”
颜风微一边哆嗦,一边蹲到浴缸边上。很快定位到伤口。她把辜萤受伤的手臂从水里牵出来,用毛巾扎住手腕上方压迫止血。
祝撄宁立刻拨通急救电话。
颜风微把辜萤从浴缸里拖出来。
她根本不敢去看她的身体。可无意中瞥见的几眼,叫颜风微胆战心惊。
她身上布满不知缘由的青紫伤痕。脖颈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明显是金属所勒。
辜萤双眼闭阖。金色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脖颈上。
颜风微浑身发抖,只会哭。她不敢去探辜萤的心跳鼻息。
她怕她已经死了。
辜萤被人丢垃圾场,就已经可以断定对面穷凶极恶。她明明知道,却还是任由她回去牟金龙身边。
而辜萤不想牵累她,所以故作冷淡跟她划清界限。
早知如此,当初无论辜萤怎样冷淡,都不应该放手。
颜风微再一次脱下羽绒服将她包裹。
她抱着辜萤,不停掉泪,一边徒劳地祈求,“师父,师父你醒醒。你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有事。”
如果你有事,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已。
十分钟后,东方医院的救护车赶到楼下。辜萤还有微弱的心跳。被迅速送往医院。
输血500cc后,医院O型血告急,需要从其他医院转调。颜风微立刻喊:“我来!我是O型血!”
颜风微献了400cc的血。她看着血从自已静脉里流出去,心跳慢慢平静。她想辜萤一定可以挺过去。
但辜萤一直没醒,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颜风微守在病房门口,彻夜未眠。
早上六点,辜萤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手上绑着心电监护仪的连线。人没有醒,好在心电图正常了。
颜风微寸步不离地守护。
祝撄宁给她买了热可可和牛角面包,也没有吃。
她太累了。献血以后,头越发沉重,眼前发黑。就趴在辜萤床边睡去。
早上九点,医生查房。这是大年初一,病房里其实没有多少人了。值班医生和护士一走来,楼道里的声音便分外明显。
辜萤被惊醒了。她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睁开眼,发现自已是在洁白的医院病房里。颜风微趴在床沿。
医生进来,先是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神智是否清醒,又问她感觉怎样。
头有点晕,没力气,但人是活过来了。
医生接着教育:“年轻人,有什么想不通的?工作压力大?谁压力不大?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颜风微醒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医生走了。
颜风微抓住辜萤没受伤的那只手,泪如雨下,“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找你商量就找了香港媒体!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主张让我哥砸康大的盘!对不起是我把你逼到绝境害你被人这样欺侮!对不起我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对不起我是个傻逼,我竟然相信别人也不相信你。师父对不起,我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没过脑子。如果我伤害了你,你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可是求求你不要伤害自已,不要用我的错惩罚你自已……”
辜萤支着床沿,慢慢坐起。
颜风微颤抖着去扶辜萤。
辜萤望向颜风微,“没生气。是我对不起你。”
颜风微哭着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是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子……”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师父我有联系你的。我又怕找你太多会让你困扰。我一直想找你,一直一直找想你,我应该早点找你的。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我生你什么气呀!……以前顾瑶欺负我都是你在保护我。顾瑶婚礼那天她那么欺负你我就应该站出来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脑子瓦特了,还是哪个筋搭错……可是以后不会了。师父,从现在起,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辜萤轻轻抚着颜风微的头发。
颜风微跪在床边抬头看她,“师父,你可不可以为我坚持下去?你说过,良币要比劣币更努力才不会被驱逐。如果这个世上善良得不到报偿,只能在角落里孤独地死去,那么善良还有什么意义?师父,不要死。请你坚强勇敢地活下去。我就是你坚持的底气!”
辜萤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她朝颜风微低头,闭上眼,轻轻说:“微微贴贴。”
颜风微一边哭一边笑。
外面大雪纷飞。可在这病房里,却仿佛有一个春天悄悄降临。
颜风微闭上眼,凑上去,将自已的额头贴在辜萤额间,一面用力握紧了辜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