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担任女官月余,一直公正无私,协助其父处理了许多积压案件、替冤民洗清冤屈,那些先前质疑她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而边关总不时有些小动荡,许娇娇已经很久没见到谢承烨了。
随着盛夏的蝉鸣渐响,文华书院的学室也不复往日的喧闹,学生大都陆续卒业,开始投身为家族奔波。
许娇娇看着空荡荡的学室心生烦意,干脆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看。
鼻间隐隐闻到淡淡的松香,她回过头。
“难以置信,公主竟然会在这看书。”
“阿离?好久不见,你今日怎么来书院了?”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总觉得阿离的面相好像有哪里变了,似乎与印象里的有些出入。
“一直盯着别人的脸看,可不太礼貌。”
算了,应该是太久没有见到的缘故。
陆云拦扬了扬手中的书籍,“我有东西落在这了,顺道过来取而已,不过……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当然是因为有烦心事。”
陆云拦轻笑道:“夫子的职责便是传道、授业、解惑,你有何心事,说来与我听听。”
“我……”许娇娇为难地琢磨着,这要她怎么开口?总不能说池念的好感就差最后一点了,但是怎么都刷不上去吧?
说来也怪,这几个月她使劲浑身解数,无论是帮忙还是说漂亮话,与池念所谓的因果还是没有偿清。
她心中隐隐感觉池念早就知晓她不是原来的许娇娇,既如此,池念与她之间应该没有更深的恩怨纠纷,那这最后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呢?
“你若不愿意告诉我,那便罢了。”
“等下,我确实有事想问陆老师!”
陆云拦上挑的双目微微眯起,在等她的下文。
“我三皇兄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
许娇娇回忆起当时——
烛影像往常一样,在院中巡逻把守,今时已不同往日,他得时刻确保主子的安全才行。
他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他握紧剑柄,有刺客!
烛影使出轻功,不着痕迹地落到树上,却见——
许娇娇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烛影震惊道:“公、公主?!”
“诶,烛影,好巧啊,你也在树上?”
烛影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您跑树上做什么?”
“当然是偷窥一下我敬爱的三皇兄在干嘛,他最近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我都见不到他人。”
“公主还是尽早回吧,主子谁也不接见。”
许娇娇心中略微不安,“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主子一切安好。”
“骗人,他明明之前还同我说,可以常来承乾殿的。”
也不知是何处的心思作祟,她总觉得萧以南待她是不同的,若她来找他,他一定会见她。
烛影朝紧闭的屋门看了眼,外面动静这么大,也不知道主子在屋内有没有听到。
许娇娇也顺着烛影的视线朝那扇门望去,满眼期待。
“抱歉,公主,但主子确实说过,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他,”烛影补充道,“没有例外。”
“我何时说过?”
许娇娇忽见院墙下有人拂过茉莉花枝,自阴影中走出,只是那股她熟悉的兰香今日却有些苦涩。
她熟稔地向萧以南招手,“哟,萧以南,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说罢,她嘚瑟地看了眼烛影,一副“你主子果然会出来见我”的神情。
烛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许娇娇。”
她以为萧以南要斥责自已形象不雅,“你给我开门,我就马上下来!”
“许娇娇,我何时说过,允许你常来我这的?”
“什么意思,搁这和我装傻充愣呢?年初飞花宴祈福的时候你的手受伤,我随你来了承乾殿,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是你口口声声说,不能显得我们太生分。”
“是吗?我不记得了。”
她费力解释一通,却只得到萧以南不温不火的一句——不记得了。
“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隐约间,许娇娇似乎又闻见了那股兰香,明明是盛夏,却如同天寒地冻如坠冰窖。
“萧以南,你是不是有病?!这样捉弄我很好玩吗?”
萧以南忽然伸出手,折断了离他最近的一枝茉莉,而整棵树的枝桠因为受到牵力微微摇晃,霎时飞花满天,仿佛六月里下了一场盛大无垠的雪。
随后许娇娇看到萧以南将手中的那枝茉莉花扔在了地上。
她曾在网上刷到过茉莉的花语,若没记错,前一句应当是:送君茉莉。
“既然我们两不相欠,那你日后,也别再来打扰我了,我有我的要事要处理,没工夫陪你玩闹。”
“你这是在和我撇清关系?”
萧以南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真好笑,我是有哪里得罪您了吗?”许娇娇非常恼火,“不来就不来,我还不稀罕呢!好心来看你,还不被领情!神经病,我早就受够你了,阴晴不定莫名其妙的!拜拜!再、也、不、见!”
而后一句是:愿君莫离。
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墙头的少女早就不见了踪影,应是被气走,再也不来了。
唯余依旧站在暗处良久的少年,和他脚边孤零零的一枝茉莉。
一想到这件事许娇娇就气得半死:天杀的萧以南,我要赶紧搞定池念然后立马离开,再也不想见到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了!表现得像我欠他几百万似的!
“三皇子殿下吗?据我所知,他最近在处理圣上的一件私事。”
她嗅到了瓜的味道,“私事?什么私事?萧晟被人扒出私生子了?”
陆云拦敲了下她的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近来圣上频出幻听幻视,时遇夜半女子啜泣,鬼影重重,疑是宫中有脏东西,你三皇兄处理的便是此事。”
“萧以南又不是道士,怎么什么烂摊子都接啊……”
不对,原著有提到过什么闹鬼吗?还有先前见到的奇怪白发……难道这世界已经崩坏到开始闹鬼了?她暗自思忖,挑个时候去国寺找沅泽,连同池念的事一起问问。
打定主意后,她向陆云拦道谢。
“不客气,应该的。”陆云拦笑得眉眼弯弯,如同一只老奸巨猾不怀好意的坏狐狸。
陆云拦朝门外摆摆手,几个侍从模样的人立马进来,接走了他手上的东西。
很快,其他属于陆云拦的物品也被搬空。
“什么意思,难道你秋后不回书院了吗?”
陆云拦笑道:“是啊,当夫子真的是太难了,学生总是调皮捣蛋不听话,课业还乱写一通……”
“呵呵,就差报我名了呗。”
成功成为某人教书生涯中的一个黑历史。
“最关键的是……”陆云拦又笑得带着一丝狡猾,卖起关子来,“当了夫子,得时刻注意自身的言行。”
许娇娇顿悟,这言下之意就是,当老师既不能骂人,也不能干出格的事。
小时候遇到几次阿离,都是一副毒舌模样,反而长大后性格好了许多,原来竟是因为当了夫子。
“要不然飞花宴时,我就不会那么客气地同那群口业之徒讲道理了,”陆云拦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换作正常人,那时候都应该直接踹上去。”
“呃……所以陆老师你现在是要放飞自我了?怪不得人看起来都年轻了许多,看来换工作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面相啊。”
陆云拦闻言笑而不语,他今日心情似乎异常的好,甚至还能说上一两句玩笑,简直与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模样大相径庭。
院外马车已等待许久,陆云拦向许娇娇招呼了声,便同侍从一起离开了书院。
夕阳的绯暮将墨绿色的背景镀成浅金,遥远群山处,她隐隐听到了阵阵笛声,无形之中将院里的人塑成黯淡画卷中的一笔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