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金山(1)

“可这样只能赚个工钱,顶多是工钱高点,余利的大头还在她们那里。”

楼予琼不理解,“这样和为她们办事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不管和多少布庄合作,成衣铺是你自已的。你只是和她们合作,不是她们布庄的一部分。

“等时机合适,等你们的衣裳样式对所有客人来说比布匹重要,那时,你就可以顺势推出你们织造的布匹,一种更匹配你们衣裳样式和绣纹的布匹。”

只不过,这过程需要耐心,需要将大布庄和客人长久以来的关系蚕食。

楼予琼沉默许久,思考这条路是否可行。

这时,楼予深再问:“难道你就能保证,你初入此行,即使买了上好的织机和织布材料,你招到的那些织工,他们织出的第一批布,一定比那些大布庄织出的还好吗?

“你保证不了。

“你只能保证,此刻你身上穿的这一身衣裳,确实比我们平常见到的衣裳都要好看。

“你买到的那个绣郎,确实手艺远超其余绣郎。

“既然如此,那就先用那些大布庄的布料。先摸,先裁,先绣,先感受差距。这样方便你学习她们,再超越她们,甚至最后……”

甚至最后,吞并她们。

后面的话楼予深并没有说出口,但楼予琼已经领悟到她的意思。

“你想借巢孵卵?”楼予琼眼眸微眯,看向楼予深时,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给出评价,“好阴损。”

“做不做都随便你,我只是和你闲谈。”

楼予琼拍板:“做!”

楼予深没理她,低下头,又变回那个专注刻木的哑巴。

改变计划后,楼予琼在心中反复推演,细化楼予深刚才所说的每一步过程。

“只开一间成衣铺,竞争小很多,成本也低,但手艺好的绣郎不好找……”

说完,身边完全没动静,她再次扭头看向楼予深。

“又哑巴了?”

“你话太多。”

随口一句话,瞬间将楼予琼带回那年盛夏。

那时,六岁的小楼予深坐在院中拆锁。大她三岁的女童坐在树上喋喋不休,说着自已长大后的赚钱计划。

话到最后,树上的楼予琼往下一看,倒挂在树枝上,很是不满。

‘你哑巴了?’

树下的小楼予深头也不抬,稚嫩的嗓音淡淡回她:‘你话太多。’

光说不练假把式。

“你在做什么?”楼予琼这会儿才终于认真看她,将目光投向楼予深手上。

楼予深没有答,而是将已经打磨好的小构件拼起来。

楼予琼坐在她旁边安静看着。

等楼予衡端菜出来时,楼予深拼好大半,依稀可见是个比鸡蛋还小的凳子。

等最后一根木楔钉入榫头,严丝合缝。

楼予深放下锤子,楼予衡也放下菜。

她的身体在此刻似乎带着一种本能的习惯,竟然伸出手拍了拍楼予深的后脑勺。

一如幼年时,无数次那样。

这一拍,三人沉默。

包括楼予深。

“那个、吃饭了。别做了,吃饭了。”楼予琼替楼予衡说出她卡在喉咙里的话。

这一幕她太熟悉。

曾经无数次,年少的大姐就是这样走到树下,拍拍她们三妹后脑勺,‘别做了,吃饭了。’

“嗯。”

楼予深应一声,放下她手里的小号木凳。

楼予衡落座后看一眼,好半晌笑道:“小时候的手艺还没彻底忘记。”

不仅没忘,似乎还精进了。

“没事干的时候会做一做。”不然度不过漫长的囚禁岁月。

楼予深拿起碗筷,在两人都动筷之后跟上。

三人今天这顿饭也吃得很是安静,安静得又与以往不同。

楼予衡和楼予深全程低头吃,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予琼时不时抬头,夹菜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

晚些时候。

楼予深回到城西住所。

刚推开门就险些被人一刀砍死。

“住手!”

赵裕听到动静出来,制止楼予深面前还想补一刀的武宗暗卫,“无相,退下。”

黑袍男子停手,看了眼楼予深,转身朝赵裕应下:“是。”

楼予深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迈过门槛,进院关门。

“公子明早动身回去?”

只要赵裕不蠢就该知道,夜晚出行更容易惹人生疑。

不如等到天亮,光明正大地走。

赵裕点头,回答:“明天离开,我需要一辆马车,送我去寸澜郡城与另外两人会合。”

他身上有伤,走不了远路。

在楼予深开口之前,他补充:“无相手上没有钱,你要等我找到那两人,才能拿到银票。”

“买马车的钱都没有?”

楼予深朝他们两人伸手,“十五两银子,马车钱。”

“你真抠啊!”赵裕咬后槽牙,简直没眼看,“现在十五两银子也没有,你随我去寸澜郡,到了那里一并给你。”

楼予深勉强同意,收回手,再说:“你们的银票,要在寸澜郡的钱庄里能够兑钱。公子走前需要和我去一趟钱庄,验明银票真假。”

每座钱庄的银票所用密押都不一样,且不同钱庄之间银票并不互通,她要保证这银票真的能迅速变成现银给她用。

“我还能作假蒙你不成?”

如果说楼予深的抠门是让赵裕无语,那楼予深的怀疑就是真让他气愤。

相处大半个月,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六千两银子都会作假逃债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权贵!

她到底知不知道一位皇子的命值多少个六千两!

以往,但凡他手上割开个口子,楼予深这样的下人只要站在旁边伺候,就算与她无关,她有六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区区六千两,说了给你就不会食言。”

“不是担心公子作假,只是我这人习惯办事周全些。”

楼予深穿过小院,踏上台阶,“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公子早些歇息,明早巳时之前马车会到。”

“喂!”

赵裕在楼予深推门之前喊住她,吩咐:“楼予深,我明早要吃燕窝鸡丝粥和蜜枣蒸饼。”

楼予深推开门,听到这话后收手看向他。

最后一顿,她瞧他不是想吃早饭,是想吃点幺蛾子。

见楼予深看过来,赵裕眉头一挑,双臂环胸,“我就要吃这两样,你去买。”

他要让她见识见识,他平日里都是吃什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