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第几次把人从身上扒下来,不消片刻,这人又似牛皮糖一样沾了上来甩也甩不掉,盛夏己至,酷暑难耐,但是坐着不动都觉燥热难耐,遑论还有一个大型暖炉往身上贴。
江颂打了个哈欠,身子下滑,又枕回他腿上,嘴里抱怨,“一夜没睡好,困乏得很,让我靠靠。”
祝砚指尖落在她耳骨上,“今日怎么想着戴上这琉璃镜了?眼疾加重了?”
江颂眨了眨眼,避重就轻说是好看,同她的衣衫相衬,面上不显,实则心头七上八下,祝砚这开口便是一针见血的风格时常叫她难以应对。
不知这番解释他听进去了多少,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呼吸节奏变缓,她在紧张。
“嗯,是好看。”
祝砚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顺着她递的台阶下来,叫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生出那种踏实的感觉。
后半程,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马蹄声阵阵,鼻息间全是祝砚身上独有的味道,她在衣物上用过同祝砚一样的熏香,但还是不一样的。
淡淡的檀香气息环绕,她循着那个味道侧身,在他小腹处蹭了蹭,很快额头被一股力道按住,不用睁眼她都能在眼前描绘祝砚那修长白净的手。
“别闹,不是困么?”
这力道按着她的额头将她的脑袋掰正,“睡吧。”
原没打算能睡过去,大概是祝砚的声音蛊惑性太强,意外坠入梦境,睡得很沉。
马车在前行的过程中微晃,三分困倦被摇出十二分来,祝砚视线不曾从她面上移开,看着她熟睡,手指在她脸颊轻轻。
江颂这一觉睡得沉,错过了午膳,日暮时分仍未苏醒。
临近益州城,轿子放缓了行速,在城门外接受盘查,江颂呼吸渐急,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眉心紧蹙,祝砚用帕子轻轻帮她擦拭,瞧着像是做噩梦了,心下斟酌着要不要喊她醒来,手腕猛地被擒住,那力道像是要生生将他的骨头拧碎。
西目相对,江颂的视线很空洞,像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做噩梦了?”
手上的力道渐松,白皙的手腕上掐痕明显,红痕消退后很快会变成青紫,祝砚似不在意般理了理袖口,将其深藏衣袖下。
江颂保持着意识游离的状态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很清楚,这不是睡懵了,醒来的一晃神。
祝砚没有出声打断她发癔症,马车停在徐家宅邸外,主人家己早早候在门外相迎,姿态放得很低,“大人远道而来,徐某未能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马车里没人下来,一时间也没人应答。
清风拂过,裹卷着地上枯叶翻腾了几圈,徐家主似是没料想到祝砚会是这样的态度,面上却仍挂着三分笑,“大人?”
轿内传来簌簌响动,继而轿帘被掀开,祝砚自轿上下来,早听闻这位南禹皇子生得一副掷果盈车的相貌,如何如何好看,坊间传他一介降臣,能在雍州官运亨通全靠的这张脸,作为徐家家主,对于其中来去,他自是知道得比他们多些,早前不曾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真对上这张脸,他又觉着,坊间传言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晚生见过徐老。”
徐茂回过神来,又听祝砚声音响起,“晚生携舍妹叨扰了。”
“大人哪里话?”徐茂身量不高,说话时需得微仰着头,他的视线从祝砚身上移开,落在同他并肩而立的姑娘身上,眸光一闪,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猜想。
乐安王身死的消息早己昭告天下,无人不知,江颂常驻边境,他少出蜀中,倒是没亲眼见过这位战功赫赫的将门虎女,流传出来的画像能有三分相似便不错了,故而他虽心有猜测,却不敢断定此人身份。
心中猜测暂且按下不表,“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快些入府歇脚,修整一番,徐某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望大人赏脸前来一叙。”
江颂落后了两步,跟在他们身后脑袋左右转动,打量着徐家这宅邸,这府邸当真是不小,廊道外设假山石像,栽种了不少花草,修裁得宜,青石板路上一尘不染,光是这宅邸维护的银两便不是个小数目。
她抬手敲了敲那实木廊柱,硬木闷响,啧啧啧,她满脑子只剩两个字了,有钱。
奢靡,当真是奢靡。
单是留给他们歇脚的院落就有三进宅子那般大。
真有钱。
“那老头呢?”回过神来,除了来往搬行李的手下,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
“走了。”祝砚先一步进了里屋,江颂快步跟了上去,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伸手去帮他捏腿,被祝砚一手拍开,“坐过去些,院子里人来人往。”
“妹妹给哥哥捏捏腿怎么了?”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收了回来,“腿还酸吗?我竟枕着你睡了那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江颂强忍着笑意,她听见徐茂的声音时己经醒神了,祝砚却端坐在一旁没有动作,他不是这种失礼的人,她投过去疑惑的视线,祝砚己经用手撑着起身,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腿麻了。
动一下,细密的痒如万千蚂蚁在血肉里流窜,脚下也不敢踩实了。
江颂失笑想去扶他,抬手又碰到他大腿,吃了一记眼刀,自知理亏忙抿起嘴死死咬住要逃窜而出的笑意。
那老头等久了,在外面又唤了一声,祝砚深吸了一口气,套上那光风霁月的皮,一步步走得稳当,江颂跟在后面,打了个寒噤。
那的感觉自尾椎骨流窜而上,如有实感。
“想笑便笑。”
压抑了一路的笑意霎时反扑,江颂笑得险些首不起腰,祝砚起初面上没什么表情,被她的笑声勾出了点笑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偏过头跟着笑出了声。
一股蛮力扑了过来,将他压在花梨木罗汉床扶手处。
江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光深邃,藏着漫天星光,零星的笑意还没散尽,眼尾蕴着水汽,祝砚一时忘了推开她,任由她用视线吻遍他的眉眼。
灵魂战栗。
江颂想说什么,词句颠来倒去,排列组合,耗尽毕生所学都无法将心里的情绪清楚地表达出来,没有亲吻的冲动,她的指尖轻捻着他的耳垂。
只有她知道在祝砚扒开那谦谦君子的皮相,藏着一个多么生动,有趣的灵魂。
只有她知道。
独属于她一人。
可爱,想藏起来。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