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无措

你别来,我就挺无恙的。

江颂暗自腹诽,转身前面上还是挂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难为她这个时候了还能想着,那秃驴开的几帖药倒是管点用,她的听觉好似又恢复了一些,竟能将那声别来无恙里面带着的笑意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记忆里搜寻着这道声线的主人,无奈对不上号,回眸和她的视线交汇,瞧是瞧真切了,也有些眼熟。

那句你谁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没觉察出周遭有人,眼前这个姑娘虽一身男子装扮,瞧着不是个会武的,想来应当不会同她交手。

“殿下春闱是罩了我一回,让我报个恩,也罩殿下一回。”

提示得明晃晃了,联系着她女扮男装,江颂回忆起是有这么个人。春闱时,祝砚托她办过一件事,那姑娘的名讳好似叫官旻君。

记忆太久远了,印象中那场春闱最后好似不了了之,这姑娘仕途不顺啊。

既然是祝砚的人,她更没有同人动手的说法了,官旻君愿意卖她个人情自然是再好不过,“谢了。”

她把手搭在矮墙上,准备一个借力翻身跨过这道墙,官旻君语出惊人,“殿下,马车己备好,属下护送殿下回府。”

江颂:“……”

“你……”江颂的手从矮墙上一滑,碎沙砾小石块划破了掌心,又热又痛,“我……”

她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在官旻君无懈可击地笑容中败下阵来,官旻君略一摆手,做出恭敬的姿态,就差明说了,这全是主子的意思,殿下勿怪,“殿下请吧。”

祝砚在这益州安插了不少人啊,手眼通天了,她自以为甩掉了护卫,前脚刚踏进歌楼,后脚便遇整顿,再见官旻君,心下一合计,什么都不必说了。

徐平乐问她有没有怕过什么,她还大言不惭,一通日天日地的言论,眼下当真是怕死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官旻君又道,“大人不在。”

江颂绷着的肩垮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惧内”来,淡淡地嗯了一声,进了轿子。

官旻君跟了上来,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视线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看向外面的街道。

她很少打听祝砚的事情,也不参与他的谋划中,故而心有疑惑并不打算从官旻君嘴里得出什么答案来。

“我替大人办事,任益州府衙的管事先生,没有官职,管事那位的官是买来的,又是个十足十的酒囊饭袋,我算拿着实权,隐于幕后。”先前江颂有恩于她,梁州疫病蔓延时同她有过数面之缘,江颂不记得她,她对江颂挺有好感。

同春夏待她一股脑的崇拜不同,她的好感来源更多是欣赏。

江颂想知道的却是另一件事,“蜀中有黑金烟流入?”

官旻君先是一顿,随后才点了点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利可图,即使朝廷面上严禁,黑市仍有流通,因着量少,价格更是水涨船高。”

“有情报传出醉音楼纵容黑金烟私下交易,府衙的文书不是伪造。”

她隐去了后半段,其实他们仍未掌握实证,今日贸然收网,怕是只能捞到一些小鱼小虾,不过没办法,谁让江颂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官旻君这话说得避重就轻,江颂依然能从她只言片语里面获得足够的讯息。夏弘轩一路败退,守着南方的一亩三分地,脑袋一埋当起缩头乌龟。

三方势力互搏,蜀中军政分权,态度太暧昧了,颇有种三不管的意味,黑市扩张蔓延,怕是流通的不只有黑金烟。

官旻君轻咳了一声,“殿下,到了。”

江颂掀开轿帘,眼前的并不是徐府,是一处不知名的宅子,心下突突,官旻君又道,“府衙还有案子待审,替我问祝大人安好。”

江颂:“……”

春夏在宅子外候着,见着她双眸一亮,忙上前来拉她的手,“姑娘慢些。”

江颂的视线停留在她鬓边簪着的白花上,在梁州时几次见到春夏她都没簪花,怕惹得她想起江府灭门一案,只敢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悼念。

婶婶待她不薄,阴差阳错被她要了过来,跟着她进了南梁王府,又去了梁州,躲过这杀身的祸事。

太久没见了,江颂心中似有一处塌陷了下去,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久不见人,给你家姑爷卖命卖到益州来了。”

春夏浅笑着,被她捏得面上一热,忙拉住她的手,指尖恰好搭在她腕上,“姑娘,你脉搏跳得好快,可是身子不舒服?”

进了院子,春夏好似有一百个不放心,问起她眼疾的事情来。

“用药后好些了,能瞧得清了。”

“那便好,姑爷一下午没说话了,他一板着脸,手下人更是大气不敢喘,算盘珠子敲得飞起,生怕一个账目错了,惹他不快。”

江颂腿一软,被台阶绊了一下,春夏忙伸手去扶她,“姑娘,当心台阶。”

推门前,江颂深吸了一口气,把春夏支使开了,原因无他,死要面子。

迟来地共情了徐平乐那种坐卧不安的恐惧,她在廊中踱步,虚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斟酌着推门进去要说些什么。

坦诚一点,就说。

“我去那什么楼什么楼的,是有正事要办的。”

听起来有点挑衅,毕竟谁去那个楼里没有点“正事”要去办。

首接一点,就说。

“我是想给覃星洲递个信,跟他说我死了又活了,他要是没死的话死过来见她一面。”

这避无可避会扯上他们之前递信的方式,还有他们昏了头把暗桩埋在歌楼一事,这又避无可避地要挖出另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会想着要把暗桩埋在歌楼。

更别说她为了掩人耳目,点了那么多人作陪。

怎么看怎么动机不纯。

要不然……就说……

“我是被人追杀了,才躲进去的。”然后,顺手点了几个人作陪……

江颂蹲在地上,抓狂地抓了抓脑袋。

来一道雷把她劈死吧,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天边闷雷乍响,夏日的瓢泼大雨立马接踵而至,江颂的眼角抽了抽。

“你打算在外面走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