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一日一封往郡王府送信,祝砚接过后信后神色淡淡,起初还会拆开来看,后面干脆是连看都不看了随手搁置在一旁。
“王爷,府外有人求见乐安王带了信物来。”门房说罢将手中的信物呈上,是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豫北军的标志。
祝砚接过来前后查看了一番,“人呢?”
“正在前厅候着。”门房答道。
祝砚将小刀收回刀鞘中,将短刀递了出去,“同他们说找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梁平侯府。”
门房伸直了手想去接祝砚手里的刀,祝砚手上一顿收了回去,“罢了,我去看看,你先下去。”
与豫北军相关的事江颂势必不会袖手旁观,春闱尚未放榜,江颂还得过几天才出来,若真是救命急事耽误在他这里,来日难免心生怨怼。
前厅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身着一身布衣双鬓斑白,见了祝砚连忙起身双膝一弯跪了下去,泪水顺着双颊蜿蜒下坠。
祝砚伸手扶住她,“老夫人不必多礼。”
老人不起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响头,“民妇斗胆求见乐安王,求王爷救救民妇一家老小。”
“她不在我府上。”祝砚将短刀递还给老妇人。
老人表情一垮,她在江府外跪了一日,被门房轰了几趟,他们只说乐安王现下不住在江府,让她到别处去寻,雍都这般大要她一个老太婆去何处寻?
她长跪在江府外,一位好心的婢女看不过去给她指了路,让她到南梁郡王府寻她家大姑娘。
辗转多时,听到祝砚这声不在,整个人泄了气佝偻着背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她过几日才回府,老夫人若是有急事,我可代为传达一二。”祝砚接着说道。
老人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身锦衣华服,江府的丫鬟让她到郡王府来寻王爷,江颂能宿在郡王府关系势必非同寻常。
她迟疑了片刻,一一道来。
祝砚在一旁安静听着,一直到老人说完他仍不开口,老人作势又要跪下,他伸手将其扶住,“使不得老夫人。”
“此事棘手,怕是王爷来了亦无计可施,圣旨已下,君命难违。”
老人泪水止不住地掉落,瘫坐在地,面上满是凄苦愁容。
这老人实在是命运多舛,丈夫早逝靠她养大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病重,二儿子入了豫北军后一家的日子才算好些。
他手上这把短刀是她的小儿子在战场上立了功,江颂亲赐的。小儿子战死沙场,朝廷给了抚恤金,她们一家人南下到雍都谋生,她老了,如今靠着她儿媳妇撑起整个家。
此次黑金烟案牵扯其中,她儿媳妇秋娘被收押定下了秋后问斩,举家受牵连不日便要发配边境为奴。
“要不是我老太婆拖累,秋娘不止如此。”老人用手攥着胸口的衣物失声痛哭着,祝砚的手停在半空中。
私售黑金烟是杀头的大罪,此事江颂不好管也管不了。
“老夫人先起来吧,此事我会修书一封知会王爷的。”事实上这个故事并不能触动到他,世人皆苦,生于世间别无他法唯有自渡。
春夏上来安抚老人的情绪,祝砚吩咐青木小心照看着将人妥善送回府上,老人年纪大了,流放南境大抵撑不过几个年头了。
说罢他回了书房,研墨下笔将事情前后陈述清楚,字里行间透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落款时他的手一滞,笔尖墨点坠落宣纸晕染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他搁下笔起身走到窗前,春风徐徐拂动发梢将思绪吹得零零碎碎,细数下来也有小半月未见到她,少了她一人,府里安静太过,叫人心口发闷。
江颂对此是什么态度他真拿捏不好,理智上说,此事既让他撞上了干脆避开江颂处理了。老人的儿媳妇是保不住的,她家余下的家眷塞些银两叫押送的官差路上照顾一二便是。
这些人同他并无多少羁绊,因而无所谓良心安不安。
他警告自已不要多生是非,视线落在书案上撰写好的书信,缓步上前誊抄了一份命青木送到考院去。
江颂蹲守了几日,见到青木时没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已眼花看错了。
青木将信件同信物递上,江颂接过问:“你家主子呢?”
青木:“风大,王爷恐头风发作未敢出府。”
江颂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可有什么话让你带过来给我?”
青木观察着江颂的神色,从里面读出了几分期待,于是说道:“有,主子托属下问王爷几时回府。”
舒服了。
“估摸着还要三两日。”江颂答,“除此之外呢?可还有说别的。”
青木看向她手中的书信,“余下的都在信里。”
江颂摆了摆手放他回去,在书院中的凉亭坐下,拆开锦盒还当里面放着什么物件,瞧见是一把短刀,豫北军的样式上面刻着持刀将士的名姓,这种刀她打了一批给了手下最精锐的队伍。
这支先锋队伍如同一柄长矛戳得罕原八部四处逃窜,作为先锋队再精锐死伤折损总是要比后方将士高上不少,她打这批短刀一则是荣誉奖赏,二来若有伤亡亦能凭借这短刀辨认身份。
上面这个名号她仍有几分印象,这人瘦得跟猴似的但胜在武功不错人也机灵,进了先锋队,俸禄比一般的将士高上不少。
前年在一场战役中牺牲,尸身已寻不着了,最后只能将这短刀交回给他的家眷。
江颂神情凝重拆开祝砚送来的书信,通篇下来也就最后一句能看,难为他还能在最后补上一句,“若是为难,此事可交予我。”
祝砚会怎么处理她大致能猜到,那将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她心知肚明。
她收起信件,指尖着刀柄上刻着的名字,总觉亏欠。
这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赌上身家性命跟她一起谋一个前程,落得个身死魂灭的下场,说好听了是忠骨埋黄沙……
她的指令一出,将士们无条件追随,今日转头,他们的家人向她寻求庇护。
如何推脱?
祝砚办事小心谨慎,能将信同信物送来,此事必定是查证过的。
她以公务为由出了考院直接打道回了郡王府,祝砚在书房中临帖一听脚步声便知是江颂来了,头也不抬道:“锁院期间擅自离开是大忌。”
江颂握住他的手改变了他笔下的路径,在纸上落下三个大字“祝聿礼”,祝砚挣开她的束缚,“真丑。”
“哪里丑?我家聿礼天下第一最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