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习惯好东西留到最后吃,祝砚这颗饴糖她拆开舔过几次,却舍不得一口吃掉。浅尝辄止,勾得馋虫啃食肝肺,实在煎熬。
萧萧夜色,天时地利有了,可惜走得匆忙身上没有备上脂膏,早知道在安平坊顺上一罐走,没有脂膏便不好再进一步,初次若是叫他吃了太多苦头,以祝砚的性子必定是没有往后可言了。
江颂强压着心中的躁动,留待下次准备得更妥当些再下手,让他食髓知味,顺带一次征服他。
“……”
次日午后赶在城门关闭前,他们在洛州落脚,夜里吹风受了寒祝砚染了风寒,咳得不行,顺带着并不是很愿意开口理她,说话全凭心情,江颂备了点清粥放在床头,“吃点东西。”
“这才到洛州,一斗米的价格翻了几番,看来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祝砚半坐起身,声音暗哑:“这几年中原一带并无天灾,年前一战死伤惨重,误了春耕秋收,劳动力大量折损粮价会涨并不稀奇。也不排除有人想借着梁州洪涝一事做文章,发国难财。”
“梁州洪涝一事你准备如何?”江颂用手指撩起他散落的发丝,留下一小撮在指尖打转,“青木他们遇到山匪,路上耽误了几日,掐着日子算这两日应当会抵达梁州。”
祝砚微微颔首,“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不是她不想走,只是怕祝砚的身子支撑不住。
祝砚似乎看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先一步说道:“我没事,备些干粮布衣,临近梁洲城我们需要混迹在流民中。”
那群山匪扑了个空,难保不会再次发难,前有狼后有虎,隐藏身份是最好的做法。
只是这样会很累,江颂看了一眼祝砚苍白的脸色,竟开始思考要不干脆冒个险,跟这个未知的变数赌一波。
“在想什么?”祝砚沉声问道,说得急了捂着嘴咳了好久。
江颂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在洛州歇两日吧,等你风寒好一点了再走。”
自临安城北上,祝砚也是感染了风寒,接连的赶路到雍都时命都折腾了半条。仅仅过了一个冬春,她再无法做到心无波澜地冷眼旁观。
“那些追兵一旦发现我们不在,势必会在通往梁洲城的关口搜寻,我们的时间还够在洛州城耽误两日吗?”
“江颂,立于阵前你也这般举棋不定吗?”
江颂被他问的一滞,继而轻叹一声,“明日一早便出发,随着往来商队出城前往梁州,今夜先踏实睡上一觉,万事有我。”
祝砚望进江颂眼底,她怎么会是一个左右摇摆不定的人,两军交战大成溃败弃城而逃,江颂南下时军心民心不稳,斩监军收编残军,重整士气,将镇南军拧成一股绳。
如此手段和气魄,他是见识过的。
困于雍都,竟这般消磨她的灵气,将她的棱角一一打磨平整。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各自思绪万千,辗转到了天明,洛州城的市钟敲响,两人在西市小摊吃了一碗羊肉馄饨,物价飞涨到五个铜板一碗,德宗年间大成粮价最低时三个铜板能买一斗米。
两人换上平民百姓常穿的麻布衣裳,备了干粮上路,缓了一夜祝砚病得更重了,身子微微发热,头脑昏沉。
江颂找了一辆驴车谈好目的地同价格带着祝砚上车,拉车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拉了一车粮食到平兴郡去卖,说是自已家产的粮到那边能卖出更好的价格。
梁州价格更高,越往那边去路上遇山匪的风险太高。
“两位去平兴郡做什么?”男人看着江颂问道。
“不瞒两位,我们夫妻原是暮城人,一时不慎得罪了暮城霸王,这才被迫远走他乡,想着去平兴郡投靠亲友,寻个活计谋生。”江颂胡编乱造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两夫妻对视了一眼,女人问:“暮城霸王说的可是萧家公子?”
江颂一脸被戳到痛楚的一言难尽,女人自知冒犯,连忙安慰道:“我看两位样貌不俗,故而有此联想,多有得罪。”
江颂:“无妨,夫人愿意施以援手捎我们一段已是感激不尽。”
江颂掌心一阵刺痛,垂眸看见祝砚在她掌心掐了一下,祝砚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安静些。”
说多错多,江颂乖觉闭上了嘴,驴车板子坐着肯定不如马车来的舒心,江颂糙惯了,顾忌着祝砚的身子伸手将他拉了过来,低声道:“累了靠在我身上睡会。”
祝砚没有拒绝也不逞强,脑袋抵着江颂的颈窝在在颠簸摇晃的驴车上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女人路上无聊爱扯有无,同江颂聊得是有来有回,看着祝砚闭上眼女人小声问:“你夫君怎么了?”
“染了风寒。”江颂答道,伸手将盖在祝砚身上的外衫往上扯了扯,指尖撩开他垂落在脸上的发丝。
这男子长相俊美太过,看便是个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这样的男人如何撑起整个家,女人暗自腹诽。
女人停留在祝砚身上的视线太久了,江颂微眯起眼,眸光危险,侧头用脸颊抵着他的额头挡住了女人的视线。
她可是出了名的护食。
洛州离平兴郡有两日脚程,夫妻两个节俭找了间破庙落脚,时候太晚破庙里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梁洲城流出来的难民,越往梁洲城走遇到的难民越多。
祝砚病了怕风,江颂带他进破庙找了个墙角避风,她将手背抵在祝砚额头,“还难受吗?”
祝砚就着江颂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好多了。”
“明日入了兴平郡带你去医馆。”江颂翻起干粮的袋子,祝砚按住了她的手,声音微弱,“你没看到这里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拿出来,是想同他们一起分了?”
“梁洲城洪涝,秋收无望各州皆有储备粮,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流落在外。”江颂低声说道。
祝砚咳得很重,整个胸腔都跟着震动,言简意赅道:“天灾人祸。”
江颂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破庙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尖锐刺耳。今夜无月,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婴儿的啼哭声让人寒毛竖起。
女人抱着孩子哄,咬破了手指将手按在孩子嘴里,小孩的哭声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吮吸东西的声音。
“干粮还剩多少?”祝砚过了许久淡声问道。
“还够四五个人一日的口粮。”
“庙中流民三十二人,男人占一半,打起来有几分胜算?”祝砚又问。
江颂轻笑了一声,“一九开吧,给他们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