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的

梁州城司仓仗着老东家在背后做靠山,拉着祝砚溜了半天,账目还未拿出来,最后翻出了一堆陈年旧账出来,摞在台面上同的高度平齐。

祝砚抽了最上面的一本,司仓凑过来准备解释,“王爷,大成的记账法同南禹可不同,下官同你细细说来。”

“不劳烦大人了。”祝砚话音刚落,房门砰地一声自中间打开,带着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江颂肩膀上扛着一把刀逆光站着,痞里痞气的,祝砚避开她的视线垂着眸,司仓神情一凛,原本弯着的腰立马绷直了,恭敬行礼给江颂问安。

与祝砚这个挂着郡王爵位的闲人不同,江颂手握禁军那是连原来梁州节度使林茂才见了都大气不敢喘的人物。乐安王领的是剿匪的令,入了梁州城常与司录参军打交道,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是抽的哪门子疯。

江颂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退下。

司仓见事不妙,走为上策,拱手对祝砚说道:“下官在外面候着,王爷有事随时传唤下官。”说罢不等祝砚应声,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江颂将刀扎在小马扎上,信步上前,倾身将祝砚圈禁起来,“你在躲我?”

祝砚头都不抬一下,“我为何要躲你?”

昨夜本就是她忙得忘了时辰,梁州事务繁琐,祝砚昏迷数日耽误了不少,今日一早到府衙亦是无可厚非,她一时答不上来,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

“你打算何时将户部侍郎救回来?”祝砚的指尖敲了敲台面,示意她看向堆积成小山的账目。

江颂收回手,后腰倚靠着书案,“得先摸清楚西歧山的地势,不好贸然攻山,现下梁洲城染病人数过半,守备军……”

江颂顿了一下,“说是守备军,战力全无。总之是指望不上的,禁军大多放到丰乐坊,如今手下能用的不足三千,西歧山上的匪徒便不下五千。卯亮未必敢动这朝廷命官,横竖张佺性命无虞,暂且先委屈他几日,待城中疫病好些,腾出手了再上山。”

“我在这,那卯亮不敢生事。”

祝砚淡声点破了她的真实想法,“你是存心报复他吧,以往户部攥着粮草军饷捏得太紧你心中有怨,这是以牙还牙?”

江颂闻言勾唇笑了,心情大好,右手放在祝砚下颌轻轻挠了挠,似在逗弄狸奴一般,“聿礼深得我心。”

江颂抓着祝砚的手腕,手指扣在他脉搏处,“这几日同萧大夫学了些岐黄之术,我瞧瞧你身子如何了。”

祝砚将手腕抽了回来,语气冷了几度,“你没事干吗?”

“你脉搏跳得好快,心慌什么?”

祝砚讲得太急,冷风灌进来呛得咽喉发痒,右手攥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几声,江颂给他斟了一盅茶水,“你身子尚未痊愈,何必急着接手这些鸡零狗碎的琐事。”

江颂扯走他手中的账目,压在书案上,刚想说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了,萧灵泓谴人来问她今日是否要去丰乐坊。

“晚些吧。”

来人应声告退,祝砚抽出另一本账本,视线在字里行间游走,看过便忘,心里乱糟糟的,废了半天时间做无用功。

江颂勾着他的下颌让他仰着头,附身与她交换了一个深吻,“这么多账目你一人看不完,我找人帮你。”

说罢拔下腰间的小刀,压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司仓敢为难你,将他捅了便是,有我给你撑腰,他背后纵有林茂才也硬气不过你。”

祝砚的视线落在台面的匕首上,上移停留在江颂脸上,不置一词。江颂拔起被她扎在小马扎上的刀,道了一声,“先走了,夜里别忘了给我留门。”

江颂走后,梁洲城商铺的掌柜来了,春夏也在,十来人挤满了小厅皆是来帮他核对账目的,春夏替他们安排了矮桌蒲团,小厅中响起了算珠碰撞的脆响。

春夏原在侯夫人手下掌着侯府中馈,侯府的商铺田地不少,打理起来账目不比梁州的官账简单,祝砚算错的时候她立于一旁正好瞧见了,提了一嘴,“王爷,此处应当是这种算法。”

春夏取过一旁的算盘,动作娴熟地拨动算珠,算出来的数字同祝砚算出来的差了十几两。

祝砚给她加了一张椅子,“他们算好的账目你来复核。”

“王爷使不得,春夏一介女流,做不来这些。”春夏惶恐,侯府的账目关系后宅,梁州的官账乃是大成政事,女子插手乃是大忌,往重了说可是杀头的死罪。

“无妨,你算便是。”

春夏不敢再推脱,战战兢兢地坐下,左手拨动算盘右手执笔在错漏处用朱砂笔记录,起初动作慢了些,一来账目繁琐,二来她心下不安总得细细盘算两三道才敢落笔。

“……”

入夜,江颂到祝砚院中寻他不着,调转了方向进了府衙,厅中烛光点点,算盘声清脆,暖光映照在祝砚侧脸,描绘出精致流畅的曲线。

祝砚坐得端正,一身素色衣裳,手执玉笔视线在算盘同账目中来回流转。江颂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木门边观赏这这幅美景,不忍出声打扰。

萧灵泓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城中宵禁你不回去歇息等着让人抓起来?”江颂回过神来,勾住他的脖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祝砚的方向,语气高深莫测,“看到了吗?我的。”

萧灵泓:“……”

“好看吗?”

萧灵泓答:“一般,比我差点。”

江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萧灵泓站在台阶下,原本身量便同江颂相近,现下矮她一截但是看她都要仰着头,被江颂的目光注视着他屏住了呼吸,脊背僵直,心脏险些要跳出胸口。

江颂啧啧两声,颇为惋惜道:“你有眼疾?医者难自医,难为你了。”

“你知晓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江颂又问。

萧灵泓:“是什么?”

“被窝里有个热乎乎的媳妇。”

“你看我可以吗?”萧灵泓用玩笑的口气问。

江颂用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他一把推开,“你可以什么?没事别在外面乱晃,宵禁了便赶紧滚回去。”

萧灵泓没来得及说话,江颂已经迈步进了里屋,站在祝砚身侧拿着蒲扇轻柔地给他扇着风。

双重打击下,他的胸口好似嚯了一个大洞,呼呼灌着冷风,在这个燥热的夏夜凉到了脚底。萧灵泓轻叹了一声,仰头望着天边的满月,自我安慰道,男未婚,女未嫁,世事多变,总归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