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懿旨送到江府,江颂恭敬行礼,承太后的恩接下了这一道旨意。
除了宣旨的公公,太后还遣了身旁服侍多年的秀芷姑姑来府上帮她收拾出清修所需的行礼。
秀芷姑姑乃是太后跟前的老人,江颂娘亲便是她看着长大的,爱屋及乌,对她关怀备至,“王爷慢些收,仔细着些,清修数月莫要落下重要的物件在府上。”
江颂同样精明得不行,原本秀芷姑姑来时她还想着,这点小事还需要遣动的太后身边的主事嬷嬷前来?此话一出,江颂福至心灵,命下人奉茶,“姑姑稍坐,东西繁杂,丫鬟收拾后我还需清点一二。”
“急则生乱,日落前理出来便是,时辰还长。”秀芷姑姑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丫鬟奉上的茶品了一口,茶汤味苦得很,尝了一口尾韵发酸并未回甘。
见她眉心紧蹙,江颂跟着饮了一口,茶叶劣质加上丫鬟烹茶手法一般,煮出来的茶汤实在苦涩,颇具提神醒脑之效。
说起烹茶一道,她见过的人中还属祝砚最为擅长。在这些小事上,他善钻研,什么茶该烘到什么火候,注水几分满,水温如何,研究出了一套准则。
她甚至觉得,祝砚不郡王当个茶商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他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做什么皆是不紧不慢的模样,遵循着自已的步调和节奏,总叫人看的失了神,瞧着他那张脸饮茶,更是给茶汤的口感增色了不少。
江府办的什么品茗宴,虚头巴脑的玩意,江玥懂什么饮茶?
江颂的情绪低落了几分,起身同秀芷姑姑说道:“秀芷姑姑,我有些物件落在主院了,这便去取来,劳姑姑在此等候片刻。”
“可是大物件?奴婢陪王爷一同去取来。”秀芷姑姑问。
挺大的,各种意义上,江颂知道姑姑此行目的,顺水推舟劳她一同前往主院。
……
老夫人院中清冷,江绰称病许久未来请安,江绰夫人那日在校场叫江颂吓破了胆也跟着病了,撒手不管事,江玥的婚事全由江老太太一人说了算。
她带着侯府管中馈的丫鬟盘点侯府拿得出手的资产,添到江玥的嫁妆单子里,原先被江颂动过手脚的单子作废。
想起此事,老夫人顺了顺手中的玉质手持,好在她那日总觉得心中不安到寺庙里去求了签,以往求江玥和楚王婚事皆是上签,那日连着出了好几次下下签。
她添了不少香油钱重新摇,算总是逢凶化吉,出了一支上签。
回府后她总觉得不对,重点了江玥嫁妆的单子方才发现了端倪,不用想,必定是江颂干的好事。
盛怒之下赶去校场,这不孝子孙竟想将她射杀。
想什么来什么,耳边传来了江颂的说话的声音,江老太太以为是自已魔怔了。江颂背着不孝的骂名,定不敢再来招惹她,如何还会在院中听到她的声音。
“颂儿来给祖母请安。”
听到这个声音,江老太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意自脚底流窜至四肢百骸。
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端着那副长辈的架子,“你还来作甚?嫌那日一箭太偏没能亲手了结了老身,亲自来取我性命?”
江颂给自已找了个位置坐下,“祖母说笑,孙儿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做的。”
屋内的丫鬟大多头皮发麻,在两人针锋相对的氛围下一声不敢吭,生怕引火上身。
江老太太嗤笑,不屑道:“什么大事,遣人过来说一声便是,还劳烦王爷特地跑一趟?”
江颂手肘支在膝盖上,凑近了去看丫鬟手里写的礼单,“我娘成亲时的嫁妆何时入了侯府的账?祖母,明日孙儿便要去寺庙修身养性,这些账还是趁今日我还在府上抓紧理清楚。”
老夫人绷着一张老脸,自以为拖过时间便是,干脆装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行,你听不懂,我找能听懂的人来同祖母说。”江颂轻笑道,“祖母怕是不知道,当年永宁公主出嫁时嫁妆是由秀芷姑姑亲手置办,祖母年老糊涂忘性大,恰巧今日姑姑在府上,便请姑姑来分辨一二。”
原本江颂划掉的只是嫁妆单子上盈利情况比较好的铺面和田庄,永宁公主出嫁十里红妆,这点铺面田庄尚不及九牛一毛。
公主的嫁妆入了侯府账上不说,老夫人贪心不足,恨不得全部叫江玥嫁过去的好。那便没什么好说的,干脆撕破脸把账算清楚。
老太太捂着胸口急喘着,气急,口不择言道:“江颂,你只知胳膊肘往外拐,你怨恨我,我不辩驳。你当我们江家图皇家这一点恩惠?你娘亲害死你爹不够,还叫我儿断了香火。”
“我早知你是孽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就该在你生下来时掐死你。”
“我早说你娘腹中乃是并蒂莲,她不听留下你这个灾星……”
这些话江颂自小听了无数遍,自行忽略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痛不痒的。
“娘!”江玥的声音传来,“我不要那么多嫁妆,将大嫂的嫁妆留给颂儿吧,家和万事兴,莫要再起争执了。”
秀芷姑姑跟着江玥进屋,江老太太乃是一品诰命夫人,秀芷姑姑恭敬给她行礼。
江老太太的气焰熄了不少,江玥缓步走到她身侧,“娘,嫁妆按照规制置办便是。”
老太太拉着江玥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江颂实在是不想打破这种母慈女孝的画面,实在是反胃,“既然祖母忘了,秀芷姑姑在这便将我娘的嫁妆核对清楚。横竖我们是相看两厌,孙儿往后亦不在祖母跟前碍眼。”
王府收拾了出来,正好一起搬出去。
江老太太闭上眼,对小辈服了软。
……
夜里,江玥留宿在老太太院子里,母女俩躺在一张床榻上说着体已话。
“娘,你又是何苦总与江颂过不去,怎么说她也是大哥的血脉,大哥离世多年,娘莫要再提当年之事了。”
“娘知道,可又如何能不怨,若不是你大哥执意要娶公主,娶便娶了,那腹中胎儿留不得,当时他们能听我老婆子一句劝又怎会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江玥侧过身,正色道:“娘!大哥忠肝义胆为国捐躯,怎叫你说得这般不堪。”
祸从口出,江玥回忆起前世,娘身体一向健朗,怎么突然中了风,没多久撒手人寰。今日午后听到娘口不择言说出那句并蒂莲,真真叫她一身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江颂大抵不知江老太太并蒂莲的含义,并蒂莲双生花,暗指了永宁公主当年腹中乃是一胎双生。
此事她也是前世入了宫闱通过一些秘闻,加上查探到的蛛丝马迹推测得知。
她得知此事时江颂早已殒命。
秀芷姑姑是太后身边的人,当年的事她知道多少?江玥不敢去细想,好在秀芷姑姑当时面上瞧着并无其他的情绪。
重来一世,她手中全无可用之人,想在侯府安插人手照看娘亲都做不到。
“是娘失言,不说了,早些睡吧。”
“娘,玥儿不能守在娘亲身旁照看一辈子,凡事少说少错,往后嘴还是牢些,心里清楚还得装糊涂。”
江老太太轻笑了一声,宠溺得敲了敲姑娘的额头,“玥儿真是长大了。”
她总能想起江玥小时候跌跌撞撞朝她走来,一晃十几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