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旨意

圣旨送到南梁王府,江颂领了出征的旨意,在府里打转半天寻不着祝砚。

回廊转角,春夏抱着账本撞了上来,账目散落了一地,江颂眼疾手快扶住她,“怎么心不在焉的?”

“姑娘。”春夏仍习惯唤她姑娘,一直也没改过口来。

她同祝砚成亲后,好似唤什么都不对,干脆还是同未成婚前一般唤她姑娘。

“怎的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

春夏附身收拾起账目,“姑娘是来寻姑爷的?”

“他在后院?”江颂拾起散落在脚边的账本,抖了抖灰递回到春夏手里。

春夏点了点头,“姑爷心情不好,姑娘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江颂放轻了脚步,祝砚端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一副残局,祝砚手执白子在台面轻敲,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事劳王妃费心伤神?”江颂将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样式的圣旨搁置在棋盘上,搅乱了棋局,祝砚回神抬眸看她,手中白子落回棋盅里。

“何时启程?”

“整军怎么也要个三五日的功夫。”

“粮草呢?”祝砚开口便问到了关窍,江颂一时间答不上来,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再遇天灾,疫病横行,实在是元气大伤。

这仗得打,还得紧巴巴地打。

两人默契地陷入沉默,回想起春夏抱着账本慌慌张张地神情,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她祝砚心情不好,唤她晚些时候再来。

祝砚执棋踟蹰,是不想入局,偏又到了他的回合避无可避。

多穷的仗没打过?前些年吃沙子也熬过来了。

江颂不愿他太过劳神,开口宽慰:“南蛮几个秃子,成不了气候,倒是留你一人在都城我不放心。”

将在外,家眷留守都城是牵制,她一日不回皇都,祝砚便一日不得走出这四方城。

“粮草一事无需你挂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事小心。”

祝砚话音刚落,江颂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进屋,给你瞧个东西。”

语气神神秘秘,无人在意的圣旨便这样搁置在棋局上落灰。进了内室,门甫一阖上,江颂的吻便落了下来,手上也不闲着,干脆利落扯走了腰间玉带。

祝砚拿住她作乱的手,“同你说正事。”

江颂埋首在祝砚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檀香中夹杂着清冷调,“真想将你系在腰间,随身带着。又想寻个锦玉花丛将你藏起来,单给我一人看。”

“祝聿礼,我当真是着了你的道了。”

祝砚的指腹轻滑过江颂的眉眼,“你身上几处旧伤我记着,他日凯旋,若添了新伤,且想好如何同我解释。”

“我身上几处旧伤,怕王爷记岔了,再温习一次。”

“江颂。”祝砚伸手去抓欲坠不坠的外衫,“青天白日的。”

江颂用匕首裁了一截腰带,青黛色的绸缎系在祝砚眼前,遮蔽了视线,使他无法正常视物。

“如此便黑了。”

祝砚笑她掩耳盗铃,倒没伸手拽下那根带子。

手掌被江颂制住,指腹抵在旧伤处,疤痕不大,是左肩的箭伤,视线被遮挡,触感更为直观,指尖下滑触碰到侧腹一寸长的刀伤。

祝砚的指腹在创口处,江颂问他:“记真切了,下一处了。”

祝砚颔首。

意识到手下的物件,祝砚的脸上泛起红晕,斥她没个正形,作势要摘下眼前的遮蔽物,被江颂抓着手腕制住了。

“此去少说一年半载,时日长些便要三年五年,这皇帝老头当真心狠无情,怕是我回来时,孩儿能唤爹娘了。”

“你再胡言乱语便出去。”

“眼下怕是出不去了。”

祝砚:“……”

“你在雍都小心行事,粮草一事我心有成算,用不上夫人拿私产贴补军需。”

祝砚缄口不言,江颂知他犟,心中大抵是有谋算了,碍于风险过大不便同她透露,她出征在外,若是祝砚在都城有个三长两短……

有些事当真不能去细想。

祝砚难耐地轻哼了一声,江颂上了些“手段”,问他可听清了。

到底是他先败下阵来,“知晓了。”

战场上,刀剑在明,官场上,手段在暗。江颂眼皮常跳,给王府安排更多人手,楚王府的一条狗都不许放进来。

整军,江颂连着几日不见人,每每王府落了钥方才从后院的矮墙翻墙进府,摸黑寻去祝砚院子。

祝砚大多时候已歇下,往往要被江颂的动静闹醒,再重睡。

次日醒来时床榻已经空了。

越是临近出征日,祝砚越是坐立难安,时常失神。

是日,唤上青木同春夏出城祈福。

他不信神佛,此次倒是跪得端正,礼佛前不忘吃斋焚香。

春夏将备好的银钱放进功德箱,从小僧弥那处要来三根香,引燃了递给祝砚。

虔诚上完香,春夏取来签筒,祝砚调整了呼吸,摇出了一支下下签。

“多捐些香油钱。”

春夏依言去了,回来便见祝砚又摇出了一支下下签。

春夏知晓王爷此次求签问卜是为了江颂出征一事,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只见祝砚取下腰间玉牌,春夏意会,祝砚再求了一签,不出意外的下签。

江颂到时便见这一幕,祝砚手持签文缄默不语,片刻后好似下定了主意,径直将签筒掷进了火炉中。

火烧得更旺了些,溅出三两火星子。

江颂敛不住笑意,难得见祝砚展露出幼稚的模样,本不该打断,应当好好观赏才是。

祝砚听闻笑声回头看她,面上微微发烫,声音别扭,“新岁除旧,破除些封建迷信罢了。”

江颂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过来,春夏拿来新的签筒,面上难掩笑意,江颂给她使了个眼色,春夏急正色。

祝砚这种人精怎会不知江颂在签文中动了手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江颂的手附在他上面,轻摇签筒,木签坠地,弹了弹几经翻转,赫然又是一支下签。祝砚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江颂顺势从他手里拿过签筒抛进火炉。

“你说得是,我亦是不信神佛。”

祝砚率先迈开步子走出了佛寺,江颂快步跟了上去,春夏抱歉地看了江颂一眼,她明明已将中下的签子取走了,怎会……

江颂安抚看了她一眼,“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