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谏言

修建行宫,皇帝出巡,此事由卢沛统领,各地世家经变法一事后大多向楚王投诚,愿襄助扶持楚王承袭大统。

楚王并未给出任何允诺,只是晾着他们。

一众幕僚不如楚王坐得住,多次言语提醒楚王要起事需得快些拿个主意。

“你们当那群老狐狸是真心臣服?不过利益受了动摇,便想着推翻眼前的制度,他们眼中坐在巅峰龙椅上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逆了他们的心意,大可推翻重来。”

“搅吧,便让祝大人将这池水搅得更浑些。”

人心不足,谁都想成为最后那只黄雀,棋局已开,几方各执一子,越是苦心谋划,越是举棋不定。

楚王把玩着玉石雕磨的蟾蜍把件,宫中传来消息,宰相劳确死谏上书求皇帝体恤臣民。

春闱作弊案后,劳确向皇帝投诚,主导了雍兴吏治,将他手下势力发配各地,拔了他在雍州皇都绝大部分势力。

他自然清楚,想推行吏治的从来不是劳确,是他身后那位。

却也不妨碍他起了想动劳确的念头。

这老狐狸他多次拉拢,他总四两拨千斤推了。贪生怕死的人,倒是学着名臣死谏了。

“看来是时日无多,争起这百世之名了。”楚王嗤笑一声,“自寻死路。”

……

秋雨润泽,绵密如丝,沾湿了劳确一身朱红官袍,年迈的身躯佝偻着跪在两仪殿前,双手交叠于身前,额头叩在石阶之上,殷红的血迹随雨水冲刷片刻间便无了踪迹。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昔有汉文帝割意于百金之台,以朴俭先天下,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务农重谷,轻徭赋,与民休养生息。”

“大成苦战多年,又经天灾疫病,今天下初定,民生凋敝,陛下贵为万民君父,怎可因一已之私,陷百姓于水火。”

三朝老臣谏言,字字泣血。

皇帝在殿中大发雷霆,瓷器玉器碎了一地,“反了!都反了天了!朕不过盖几座房子养老,竟叫他劳确上疏死谏,将朕置于高台之上,任他们口诛笔伐!当真是反了天了!”

“来人,把劳确给我拉下去斩了!”

赵怀钰惊得跪倒在地,“陛下息怒,大成立国太祖便立下祖训,文官直谏,为君者虚心受之,不可斩士大夫!”

“且劳相乃三朝功臣,门生众多,陛下三思。”

赵怀钰给手下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了然,前去寻了大皇子。

秋雨骤急,重重打在油纸伞上,大皇子行色匆匆,雨水沾湿了衣袍,走得急了险些跌了下去,身旁伺候的人不敢懈怠,连忙伸手稳住他的身形。

大皇子到时劳确身子羸弱,额头仍渗着血,大皇子替他挡了风雨,劳确欲转身行礼,见过大皇子,夏皓瑞连忙招呼手下的人过来搭把手,把宰相扶起。

劳确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他,理直了官袍,仍旧跪在殿前。

“陛下心意不回转,老臣便不会起身,雨骤风急,殿下请回吧,莫沾了寒气。”

夏皓瑞长叹一声,“劳相这又是何苦呢?”

“为国,为君,为万民请命。”

“父皇尚在病中,深思不清,劳相先回府去吧。”夏皓瑞只能苦口婆心地劝着,劳确一心为国,虽贪些蝇头小利,毕竟人无完人,他自是不愿见忠良折损于此。

劳确执拗,好似今日在此非得要个说法。

夏皓瑞无法,派人去请太傅,得到祝砚病了,无法入宫觐见的消息。怎就会病得这么巧?不过是不愿插足罢了。

夏皓瑞藏于袖中的手紧了紧,一时间思绪纷乱,甚至想过将劳确敲晕了命人抬下去。

皇帝躺在贵妃榻上,右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瑞儿也来了?”

“回陛下,大皇子此刻仍在殿外,可要召见?”

“不见了。”皇帝眼都没抬,“出巡一事照旧,建个避暑的行宫,余下的,免了吧。”

“劳确协理六部,玩忽职守致政务荒废,责令回府加以省改,以图后用。”皇帝挥了挥手,示意赵怀钰去宣读旨意。

赵怀钰应下,皇帝又招了招手要他回来,“大皇子疏于课业,禁足半月,届时朕会去考校其功课。”

劳确触了皇帝的霉头,打压不得,借着大皇子的事杀杀改革派的威风,这道旨意瞧着是恼了大皇子涉事其中,小惩大诫。

实则剑指太傅,寻个由头发落祝砚。

“奴婢遵旨。”

“下去吧。”皇帝揉了揉眉心,赵怀钰看了御前伺候的侍女,几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为皇帝按摩疏解。

幽幽熏香弥散来开,皇帝紧锁的眉心渐松,呼吸匀长,瞧着是睡过去了。

劳确叩谢圣恩,身子支撑不住地往一旁栽倒,夏皓瑞连忙伸手去扶,命人送劳大人回府。

得知消息时,祝砚在六角凉亭烹茶,视线全程未从书册上移开,听闻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场雨连着下了一个下午,祝砚合上书册起身走到亭边,池子里的锦鲤争先涌出水面大口吐息。

往常江颂在府上时总爱往池子里扔鱼食,一池子的鱼养得膘肥体壮,她离家的时间长了,连鱼都瘦了一圈。

“青木,去取些鱼食来。”

青木应声而去,祝砚伸手去接檐下的水珠,回想起楚王大婚,他自梁州回都城,江颂疑心他图谋天下,违心替他抹去了通敌叛国的罪证,独自倚靠着栏杆喝闷酒。

这府里处处皆有她的痕迹。

湿漉漉的毛团蹭了一下他的腿,衣摆濡湿,附带了几个沾了泥的爪印。

这狸奴他们一贯是放养的,平日少见她,饿了才会跑回府上。

侍女取来帕子,“王爷,奴婢来吧。”

“无碍。”祝砚接过帕子帮它擦干净毛发,动作轻柔,嘴里念着,“这不着家的样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狸奴挣扎着甩了甩毛发,水珠溅了他一身,毛发一撮撮炸着。

擦是擦不干了,祝砚命人端个炭盆过来,让它在一旁烤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