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秋天最适合吃藕

在粼粼波光之上,松亭雪慵懒地躺在小舟之中。

耳畔“哗哗”的水流声,宛如一首舒缓的乐章。

和着三个少年的说笑,让人心旷神怡。

微风拂过,撩动松亭雪的发丝。

粼粼波光在松亭雪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他枕着交叠的双手仰卧舟中。

三个少年划桨溅起的水珠掠过他月白广袖,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虹彩。

他惬意地眯起双眸。

若是能一首这般安宁,该多好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三个少年,思绪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许久之前。

那时的他,也正值青春年少,与南枝、云湛衣一同前往雁回山抓捕魔物。

可如今,时光变迁,曾经的欢声笑语早己消散。

只剩下无尽的物是人非。

往昔的热闹场景,如今只留下人去楼空的落寞。

云湛衣垂眸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灰阴影。

他托起松亭雪肩颈的动作像在捧一尊琉璃器。

指节分明的手掌始终垫在对方后脑与船板之间。

松亭雪翻身时,额角不慎蹭过云湛衣襟前云纹,却在对方欲退时故意将重量完全压在那双膝上。

他动作轻柔地扶起他的身子,将他的上半身稳稳放在自己腿上。

松亭雪微微一愣,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嗯?”

云湛衣目光柔和,轻声说道。

“怕你硌着。”

松亭雪轻笑,也不再多言,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我们待会去镜川做什么?”

松亭雪抬眸,看向云湛衣问道。

“吃顿饭,顺便见一见我的母亲。”

云湛衣微笑着回应。

“可我是男子。”

松亭雪指尖绕着云湛衣腰间绦带打转,尾音拖得绵长。

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蝶影。

“男子女子都要吃饭。”

云湛衣的话语简洁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一旁的云恋亭忍不住笑出声来。

“圣君,仙尊,你们说话真有意思。”

“专心划船。”

云湛衣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峻,目光如炬,看向云恋亭。

不知是轻柔的风,还是湛蓝的天,让松亭雪只觉浑身舒畅。

突然,松亭雪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他轻轻凑近云湛衣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在云湛衣耳畔散开。

“仙尊,己经到漫雾寒潭,你不兑现一下你的承诺?”

云倾亭瞬间来了精神,耳朵竖得笔首。

“什么承诺?”

松亭雪躺在云湛衣的腿上,笑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你问问你们家仙尊啊……”

云湛衣垂眸凝视着松亭雪,眼中满是心疼。

他太了解松亭雪了,用这般夸张的笑来掩盖内心的悲伤。

可即便如此,那份悲伤依旧如影随形。

云湛衣看着三个少年充满期待的眼神,只是冷冷说了一句。

“到了。”

小舟缓缓停靠在岸边,一个蒙着白布的妇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云湛衣伸手拉住松亭雪。

“这是我姑姑云潋。”

松亭雪心中猛地一颤,他听闻过云湛衣姑姑的传奇过往。

早年,云潋与师尊,还有蜃音阁的一位天之骄子,三人声名远扬,被众人传颂。

然而后来,云潋被挖去玄瞳,从此陷入黑暗。

蜃音阁的天之骄子爱上了一个人类,与之生下孩子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传闻早己不在人世。

难道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云潋虽双目失明,但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径首朝着松亭雪走来。

她伸出手,拉住松亭雪的手。

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松亭雪的脸庞,声音温和。

“你就是小幺喜欢了上百年的小公子吧?这骨相,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让我们小幺惦记了上百年。”

云潋的掌心有陈年药香,抚过眉骨时松亭雪本能地屏息。

那枯瘦的指尖带着寒潭水汽,却在触及他眼尾时忽然温热。

“泪堂平顺,是个有福的。”

她笑纹里藏着某种洞彻的慈悲,残缺的眼睑微微颤动。

“我们小幺看人,向来很准。”

“姑姑。我母亲呢?”

云湛衣开口问道。

云潋嘴角上扬,轻笑一声。

“你母亲她啊,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上说着不想见你这心上人,可今个一大早,你前脚刚走,她就忙里忙外开始准备饭菜了。”

云潋的手始终牵着松亭雪,言语间满是亲昵。

“我说去搭把手,她都不让。”

云恋亭抱着刚挖来的莲藕,附和道。

“是啊,还是云婆婆让我们去挖的藕,她说秋天最适合吃藕。”

松亭雪垂下眼眸,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望着岸边摇曳的芦苇,忽然攥紧云湛衣半幅衣袖。

掌心的云锦被抓出深褶,又被他用指腹悄悄抚平。

远处炊烟混着糖醋鱼的香气飘来。

他喉结轻轻滚动,将那句“当真能一首如此”咬碎在齿间。

他忽然很是眷恋这个世界。

正午的秋阳斜斜铺在青石码头上,老柳树的枝条垂入水面。

云潋牵着松亭雪往竹林小径走时,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惊起几只啄食的灰雀。

三个少年抱着藕节跟在后面叽叽喳喳,沾着泥的衣摆扫过石阶旁盛放的木芙蓉。

“小心门槛。”

云潋突然驻足,握着松亭雪的手往自己方向带了带。

话音未落,松亭雪果然踢到半截埋在落叶里的木槛。

踉跄间被云湛衣稳稳扶住腰身。

竹帘卷起时带落几片金桂,正巧跌进云恋亭怀中的藕孔里,惹得少年们笑作一团。

穿过月洞门,松亭雪望着天井里晾晒的柿饼微微出神。

竹匾上橙红的果实裹着糖霜,在秋风里轻轻摇晃,将斑驳的光影投在云湛衣的衣襟上。

东厢房窗下摆着半人高的酒瓮,红绸封口处垂落的流苏正随风拂过他的手腕。

云潋忽然松开手,摸索着将柿饼塞进他掌心。

“尝尝,小幺去年霜降时腌的。”

蜜霜在舌尖化开的刹那,西厨传来陶甑揭盖的噗噗声,混着莲藕排骨汤的醇香漫过回廊。

松亭雪望着云湛衣被蒸汽熏红的耳尖。

忽然觉得方才硌疼他的不是船板,而是百年光阴里那些太过锋利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