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典前夕，观星阁内，松亭雪与微生砚礼隔案对坐。
青铜烛台泛着幽光，将少年单薄的身影投在绘满星图的墙壁上。
忽而拉长似竹影摇曳，忽而蜷缩如困兽蛰伏。
窗棂透进的月光在松亭雪银白发丝间流转，为他清隽的眉目镀上冷霜。
“师尊，我愿意，我定要和您共同抵抗天道！”
松亭雪突然攥紧膝头衣料，指节泛白似雪中梅骨。
他霍然起身时带翻茶盏，琥珀色茶汤泼在星盘上，蜿蜒出扭曲的轨迹。
少年疾步至雕花窗前，玄色广袖灌满夜风猎猎作响。
“天道既爱这牵线木偶的戏码。”
他蓦然回首，烛火在眼底跃动成两簇金红烈焰。
“我便做那吞火的飞蛾。”
窗棂冰凉的触感渗入掌心，松亭雪仰头望着玉轮。
“您说天道明日就会在我们师徒几人中选一人操纵，那就选我吧。我去收那个天命之子为徒，借此打乱天道的布局。”
松亭雪的声音虽还带着少年的清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果敢。
想到师兄师姐们，松亭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北珩为了救出灵虚洞天，不惜损耗一半修为。
南枝幼时为护他，根骨严重损坏。
西棠这些年为治好自己的隐疾，日夜劳心费力。
他们是这世间对自己最好的人，如今，该轮到自己为他们遮风挡雨了。
更何况，松亭雪骨子里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最不怕的就是挑战权威。
这天道，他定要斗上一斗！
“亭雪……”
微生砚礼望着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年，欲言又止。
“师尊，您与云潋仙尊，还有蜃音阁的前辈们，和天道斗了这么久。我们在你们的庇护下，平平淡淡活了这么久。如今，是我们这一辈挺身而出，护着小辈的时候了。”
松亭雪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微生砚礼。
微生砚礼从回忆中缓过来。
微生砚礼修长玉指间的墨玉棋子悬在棋盘上方，霜色广袖被穿堂风掀起涟漪。
他望着对面歪在青玉案边的少年，檀木香炉升起的烟霭模糊了眉间朱砂。
“亭雪，如今你参与进来，可曾后悔？”
他注视着眼前只有八岁左右模样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不悔！师尊抚养我长大，我定要助师尊成为上天庭第一人！”
松亭雪斩钉截铁地回答。
松亭雪忽然伏案而笑，发间银丝带垂落棋盘。
再抬头时眼角犹带水光，却扬起个恣意的笑。
“待师尊执掌天纲，我要在瑶池畔种满桃花。”
话音未落突然拂袖扫棋，琉璃棋子叮叮当当滚落玉阶。
“您看，这残局——破而后立才有趣呢。”
“上天庭也知道了？”
微生砚礼不动声色地往棋盘上又落了一子，看似随意的举动，却暗藏玄机。
所谓上天庭，是修仙者得道飞升后前往的神秘之地。
但那里并非如传闻中那般，是个修生养性的仙境。
在这片神秘的领域，天道并非天定，而是通过激烈争夺产生。
谁能抢到天道之位，谁就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甚至获得穿梭其他世界的强大能力。
这一切，皆由上古大能玄微子定下规矩。
如今这届天道的情况尤为复杂。
微生砚礼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实力旗鼓相当。上
天庭经过一番激烈的议论后，决定将各个世界一分为二。
由他们兄弟二人分别掌管。
一人管理东方世界，一人掌控西方世界。
然而，微生砚礼的弟弟生性唯恐天下不乱。
他通过收敛人性之恶，不断打乱各个世界的秩序，致使世间陷入一片混乱。
松亭雪听闻，不禁轻笑一声。
“那人操纵我时，亲口和我说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伸手打乱了棋盘。
棋子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尊，您输了。”
说罢，他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望着头顶那片白茫茫的天花板，心中涌起一丝迷茫。
“师尊，我如今是不是只能待在上天庭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只能等谢怀舟他们修炼上千年，成功飞升后，才能再次相见。
而且，能否得道飞升，还是个未知数。
微生砚礼看着松亭雪，轻笑一声。
“亭雪，你这是后悔了？”
微生砚礼广袖轻挥，满地狼藉化作星尘消散。
他望着少年缩成小小一团，仿佛又见当年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婴孩。
松亭雪沉默不语，内心正激烈地挣扎着。
少年仰面倒在冰冷玉砖，望着流转的周天星图。
寒气渗进骨髓，却不及胸中空茫半分。
“师尊，我当真……再也回不去了么？”
他答应过谢怀舟永远不会离开他。
他答应过云湛衣雁回山桃花开时，他便会回去。
江思妄还被困在幻境中……
“按道理说，你以肉身化雪，净化世界后，是无法重塑肉身的。但有一个人，早就为你谋划好了一切。”
微生砚礼说着，轻轻拍了拍双手。
松亭雪疑惑地坐起身，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缓缓走来。
“圣君，安好。”
鱼白恭敬地行了个礼。
松亭雪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圣君，窥探天道的不止你一人。”
鱼白缓缓坐在松亭雪身边，目光深邃。
“您曾赠我一曲安魂曲，我定还您一世清平。”
鱼白手心忽然出现西团火焰。
“蜃音阁的鬼曲水，琰龙阙的砚潮生，无相陵的雨疏听，还有霜华榭的您，4个生魂，换您重塑肉身。”
松亭雪轻笑。
一切都己明了。
从祸斗出逃碧水池，自己失忆到去无相陵。
后面再到大宁国的鳞疫里鬼曲水的自戕。
以及琰龙阙的突发火灵暴。
甚至是更多。
原来后面一首在推动的人是鱼白。
鱼白指尖腾起西色灵焰，映得雕花窗棂忽明忽暗。
青焰如鲛绡拂过珊瑚海，赤焰似熔岩漫过不周山，玄焰若永夜吞噬星辰辉，白焰比昆仑巅新雪更凛冽。
灵火交缠间，松亭雪忽然想起那年灵虚洞天，小小的少女蜷缩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