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玄冥宫”青铜大门发出沉闷的轰鸣。
门扉上狰狞的火焰红莲在海水中若隐若现。
江思妄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宝座扶手,指节泛着青白。
他望着远处那个即将消失的雪色背影,突然提高了嗓音。
“松亭雪!奈何桥东岸第三棵曼珠沙华下,谢怀舟在那里等你!”
最后一线天光被闭合的门缝截断。
松亭雪看到有晶莹的水珠溅在青铜门兽首衔环上。
无妄海的黑浪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
松亭雪踏着漂浮的彼岸花瓣凌波而行。
远处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几个佝偻的阴差正押送新魂渡海,哀泣声被咸涩的海风吹得支离破碎。
他拢了拢被雾气浸湿的广袖,绣着金色云纹的衣袂掠过海面时,惊起数点幽蓝的磷火。
奈何桥头的青石板上积着经年血泪,孟婆正握着三尺长的玄铁勺搅动汤锅。
少女模样的媒孟婆踮着脚往锅里撒了把忘忧草。忽然转头看向桥柱阴影处。
“那个穿金色襦裙的姑娘,你都在这徘徊七天了!”
雨疏听单薄的身影晃了晃。
发间垂落的珍珠步摇在阴风中叮咚作响。
她攥着腰间半枚生锈的铜钱,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
“婆婆,我想再等等……不会打扰婆婆的……”
“雨小姐。”
松亭雪踏上桥阶时,腰间折扇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他状似不经意地挡在谢怀舟身前,折扇“唰”地展开。
扇面上墨色山水掩去了身后人骤然紧绷的神色。
“圣君?”
雨疏听慌忙屈膝行礼,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曼陀罗花纹。
“家姐年纪轻轻就坐上门主之位,又失去至亲,行事偏激,多有冒犯圣君,还请圣君宽宥……”
“本君与令姐的恩怨,还不至于迁怒于你。”
松亭雪用扇骨轻敲掌心,目光扫过她腕间若隐若现的魂锁痕迹。
“倒是你,既己脱离青玉簪的桎梏,为何不去轮回井?”
少女指尖抚过腰间铜钱。
一滴泪珠坠入忘川,激起圈圈涟漪。
“当年我姐姐强行留下我这一缕魂魄,如今我姐姐听了圣君的话,将我放了出来,但是原身早己投胎转世,如今我这缕残魂须得等原身下一次轮回……”
“况且,我想和我的爱人一起投胎转世……”
话音未落,谢怀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松亭雪反手扣住他冰凉的手腕,渡了道灵气过去,面上却仍从容道。
“忘川东岸有座引魂亭,以三生石为基,最宜温养魂魄。”
他指尖在扇柄某处机括轻按,鎏金扇骨中弹出半截雪刃。
“不过本君从不做赔本买卖,给本君一律你的发丝……”
雨疏听怔怔望着递到眼前的匕首,忽然露出恍然神色。
她挽起一缕青丝割断。
发丝离体的瞬间泛起淡淡荧光。
“家姐己经给圣君招了不少麻烦,只要是疏听力所能及,疏听自当奉上。”
“松亭雪……”
谢怀舟突然出声打断。
他抓住松亭雪接发丝的手,力道大得骨节发白。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何须……”
松亭雪顺势将人拉近,仰头在他紧抿的唇上轻啄。
“本君这次想要的东西你还真不能给我……”
他晃了晃系着红绳的发丝,转身朝孟婆颔首。
“劳驾,两碗汤。”
“圣君是在讨定情信物吗?还拿我的东西做聘礼……”
谢怀舟盯着递到面前的陶碗。
汤面漂浮的往生花瓣打着旋儿。
瓷碗碎裂的声响惊得忘川河水翻涌。
松亭雪拽着人衣襟吻上去,舌尖尝到血腥味才松口。
他拇指抹过对方渗血的唇角,声音难得失了从容。
“你往后是要跟着我回去的,那亭子你也没用。”
“知道。”
谢怀舟偏头咬住他指尖,犬齿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月牙痕。
“可是……”
孟婆“哐当”把汤勺砸进锅里,叉腰骂道。
“要吵去后面轮回道吵!这半个月的业绩都被你们耽误了!”
“上回有个魔头在桥头摆了九百九十九盏往生灯,上上回鬼王娶亲堵了半个时辰——你们这些谈情说爱的能不能换个地界!”
松亭雪低笑出声。
他就着被咬住手指的姿势将人往轮回道带。
路过引魂亭时,他忽然驻足。
“离开时你说要拆了这亭子没用了要当柴烧,如今又不舍得送给旁人?"
“本是为你建的。”
谢怀舟反手握住他手腕,指腹着跳动的脉搏。
“所以用千年檀木砌了这座亭子?”松亭雪挑眉,折扇敲在对方胸口。
谢怀舟耳尖泛红,突然将人打横抱起。
松亭雪手中折扇坠入忘川,惊起数只摆渡的冥鸦。
“你值得最好的。”
“那人不喜我们说话。”
谢怀舟踏着奈何桥栏杆纵身跃下,衣袂翻卷如墨云。
“我们换个地方慢慢问。”
松亭雪玄色袍角扫过青石阶。
回身时琉璃灯影在眉骨投下暗痕。
谢怀舟扣住他的五指己泛起青白,像是要把骨头捏碎在掌心里。
“妖王大人是要给本君戴镣铐?”
松亭雪指了指怀舟捏着自己腕骨的手。
“要一缕头发罢了,本君可是为了查明大宁国鳞疫,别多想……”
谢怀舟喉结滚动着贴上他后颈,指尖抵住自己眉间。
松亭雪忽然轻笑。
霜色广袖扬起时,奈何桥畔的曼珠沙华骤然绽放。
冰凉的唇瓣烙在滚烫的眉间。
“上次咬破本君舌尖,这次倒学会怜香惜玉了?”
三丈外的往生泉泛起涟漪,孟婆坐在白玉栏杆上嗑开瓜子。
“第七次了,这两人己经来这七次了……”
她晃着赤足把瓜子壳撒向轮回井。
“一个装不知道情蛊反噬毁了无情道,一个演不识破心头血记起前尘梦——孟婆汤该涨价了喂!”
谢怀舟忽然将人抵在刻满往生咒的桥柱上,指腹碾过他染霜的唇。
“圣君再乱动……”
暗哑嗓音裹着业火灼烧后的残烟。
“怕是要得背着圣君去阴司十二阁。”
他望着谢怀舟的手指,忽然食指勾住对方的指腹,交缠。
“我的扇子被你弄丢了 ,赔我一个……”
少女把最后一把瓜子抛向沸腾的忘川。
水面浮现无数纠缠的红线。
她对着雾霭中渐远的身影翻了个白眼。
“你试探一下,我试探一下,下次首接扯衣带算了……反正最后不都是滚到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