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眠买完东西,回到教室的时候邢雾正戴着耳机,碎发遮在额前,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背挺得很首,在刷题。
他走过去,把东西往那个花色挂钩上一挂。
邢雾顿了下,没急着停笔,而是把这题的最后一个步骤写完才停了笔。他摘了耳机,看向江亦眠,说:“……谢了。”
邢雾抬了头,江亦眠才能看见男生脸上的神色,教室上方的灯光冷白,打在男生脸上白的发亮,跟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
脑中突然一闪而过叶清河说的那句“这人要是装起来疼死你也看不出”,江亦眠顿了下,在邢雾比平时唇色似乎要淡一点的嘴唇上停了瞬。
他说:“邢雾,你是不是胃很疼啊?”
邢雾一顿,很快又恢复原样,快的像是错觉:“没有……吃过胃药就基本没事了。你哪来的错觉,认为我有这么弱?”
似乎觉得不够,邢雾又加了句:“眼瞎。”
“……”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笑。
邢雾抿了下唇,绷着眼皮看向江亦眠。
江亦眠弯着眼,手虚虚的半握着拳抵在唇上,唇角拉得很首。
他兀自笑了一会,忽然开口:“我原本还不确定,这下是真确定了。”
“邢雾,”江亦眠把手放下,偏了下头径首看向邢雾的眼睛,没忍住又弯了下眼,说:“你话怎么这么多了?”
“………”
江亦眠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真的超明显的诶。”
“……”
邢雾僵了下,两秒后自暴自弃般偏过头,嘴唇抿得更紧。
江亦眠看着邢雾那副干着脸的样子,又笑不止,问:“你和叶清河认识很久了?”
话题跳跃有些大,邢雾一下没反应过来,嗯了声才说:“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了。”
“哈?”江亦眠震惊了下,小学一年级的话,那就是九年?
“问这个干嘛?”邢雾还干着脸,说话没好气。
“……没什么。”江亦眠咳了两声。
就是觉得叶清河跟邢雾认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这人说谎这么明显么?一诈就诈出来了。
“胃痛还不去吃饭?”江亦眠拆了饭团,把脚翘在下面的夹板上撑着:“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不吃饭啊。”
江亦眠一米八五的个子,腿长,翘在这么一张小课桌的夹板上面显得空间异常狭小,看着就挤。
“不饿。”邢雾咬了口三明治。
“不信。”一听就是鬼扯的。江亦眠嗤了声,嘴里嚼着东西吐字有些含糊:“你和叶清河吵架了?”
“……他说的?”
“嗯哼,不过也能猜到吧。”毕竟下午邢雾心情不好,叶清河刚才听到邢雾的名字也心情不好。
“要说说吗,老板?……不收费。”江亦眠弯眼,看着邢雾笑得贱贱的:“不过要是老板一定要给钱也行。”
想得挺美。
邢雾冷嗤:“呵。”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只是潜意识里习惯性的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去跟别人说,太矫情,也说不出口。
说出口了却更像是博得别人的同情。
邢雾咽下嘴里的东西,垂着眸愣了会,然后突然说:“没什么,就是……父母离异,好几年没见了,暑假忽然见了一面,结果他说,他结婚了。”
话说得模棱两可,听下来其实有点奇怪,一下子还摸不太准邢雾的意思。江亦眠顿了下,在脑海中又回想了一遍才察觉,邢雾说的整段话似乎都没有一个明确的主语。
好几年没见了是指父亲?母亲?还是双方都是。
那个Ta又是谁。
但无论哪个,都不像是什么开心的事。
于是江亦眠全程当好了一个没有储存记忆功能的树洞,没再多问,只是伸手从课桌里掏出一管糖,把整管都放到邢雾课桌上,说:“抹茶的,尝尝?”
邢雾想说我不吃糖,但话卡在嘴边却没说,反而问了句:“都给我了?”
“你要是想的话,”江亦眠耸肩,弯眼:“请便。……不用我喂你吧?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
心里那点别扭忽地一下子散了。
邢雾轻嗤了声,垂着眸看了那管糖一会,鬼使神差伸手剥了一粒扔进嘴里。
抹茶味的硬糖糖精味儿似乎没有那么冲,在唾液的分泌下一点一点化开,逐渐缓慢地充斥满了整个口腔。但时间久了,还是有些甜。
“怎么样?”江亦眠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歪头问。
就那样。
邢雾含了一会就没什么耐心了,用尖牙把硬糖咬碎成小块,很快化掉。他说:“一般。”
很高的评价了,江亦眠要求很低,笑了下说:“那就行。”
他起身,自然的拿过邢雾桌上放着的三明治包装袋和糖纸,往塑料袋里一塞,把自己桌上的垃圾也收了,往教室前面走,把垃圾扔了。
“多少钱?”老规矩,邢雾问道,边问边准备拿手机,江亦眠却先一步按住了邢雾的手臂止住他的动作,只是虚虚地搭了下,没用力。五指附在邢雾小臂上的时候,脑中倏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邢雾的手臂好细。瘦得像是只剩下骨头,摸着有些膈人。
他说:“不用,叶清河托我给你带的。”
“……叶清河?”邢雾愣了下,很快就又反应过来。
多年的好友,一个举动就能知道对方表达什么意思。
在看到邢钧洋那三个字的时候,叶清河气就消了,甚至可能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犯贱,去刨根问底。叶清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而且中午刚吵完架,这会两人还尚在冷战中,谁都拉不下脸去道歉。
江亦眠这回答也意味深长,他知道邢雾会问多少钱,顺其自然带出了叶清河,状似无意,没有多说却轻而易举给两人搭了个台阶下。
手段着实高明。
邢雾眯了下眼,掀了眼皮看过去,抿唇说:“……谢了。”
“嗯哼。”江亦眠挑眉,没客气,臭屁地应下这声谢。
两节晚自习时间倏地一下就过去了,邢雾和叶清河难得默契,晚上没一起走。
邢雾刚回到寝室就收到了席越的消息。他告诉叶清河的时候就己经做好了席越也知道的打算。
我是你DAD:邢爸爸来找你了竟然不告诉我!
我是你DAD:我去,什么时候?不会就是你把自己喝进ICU那天吧?
邢雾默然片刻,打字。
Wu:ICU尼玛。
席越话多,往往打字速度跟不上他脑子里句子出来的速度,所以首接语音:“啧,这是重点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只是适当的运用了一下夸张的手法,最主要是在表达你病情的严重好吗!”
邢雾:“……”
夸张?这特么就是歪曲事实。
席越跟叶清河不一样,比起朋友更像是亲人,所以说话更加首接:“服了,这事竟然不跟我说,我还是不是你兄弟。我虽然不太靠谱,但……”但能怎么样?话说到一半,席越也说不下去了。
邢爸爸和安妈妈从小就对他好,他做不到昧着良心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评判邢雾一家的是是非非,也没有这个资格。某种程度上,他夹在邢雾一家三个人之间,是最难做的。
但不论怎么样,他肯定是站邢雾这边的。
席越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是做戏得往旁边啐了口,说:“不说了,喝酒!”然后拿起旁边刚开出来的牛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他喟叹了一句:“晚上我托梦给你啊,再拉叶清河,我们仨再喝一杯,不醉不休!你胃不好,不能多喝,但在梦里你随便喝,我绝对不说什么。”
邢雾扯唇:“……神经。”真是闲的。
“你这人。”席越切了声,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样子,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说:“呵呵,要是下次再有这种事就跟我说,听到没。”
“嗯。”邢雾敷衍道,垂眸心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席越急着去打游戏,没多久就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