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琼英话音一落，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秦漫将桌上赵奶奶带来的东西砸了个稀烂，正准备对沙发旁边，角桌上一个石膏摆件动手，闻言手便顿在了半空。
秦湘也在第一时间察觉了妹妹的情绪变化，一时也顾不上母亲了，走上前，轻轻将妹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略显沙哑的温柔嗓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漫漫，没事儿的，你想哭就哭吧，就像小时候那样，姐姐的肩膀永远是你的依靠。”
秦湘能感觉到，随着她的话语吐出，一滴滴泪水很快便浸透了肩颈处的布料，湿哒哒的很不舒服，她却丝毫顾不上，小心翼翼安抚着妹妹失控的情绪。
这样要强的漫漫，连伤心都是静悄悄的，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这样的性格，明明和母亲像了个十足十。
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妹妹了呢？
和两人一样，秦湘的心何尝又不是如同油煎般痛苦。
一面是自己一手带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妹妹秦漫，另一面是那个素未谋面，甚至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她的亲妹妹。
“砰！”
石膏人像终究没逃脱被摔碎的命运，张琼英绷着背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里浮着一抹血光，凄厉的嗓音毫无阻碍地，回荡在偌大的别墅中。
“秦维明！”
“他肯定知道 ，还有那个老虔婆，当时就只有他们俩在，一定是他们......”
到底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心理承受能力也比年轻人强，张琼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回想着怀小女儿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怀孕七个月，离生孩子还有一段时间，冬季正是各种流感的高发期，大女儿秦湘便中招了，情况还挺严重，喉咙都肿的说不出话来了，这种情况是肯定要送医院的。
公婆妯娌是不用指望的，不拖家里后腿她就要烧高香了。
娘家两个弟弟在京市讨生活，不年不节的也不在家。
娘家弟媳里，大弟媳妇许秀云，带着五岁的张诚，以及不到一岁的张意。
二弟媳妇刘文华这边，张雪还没出生，张峰也只有两岁多。
两个弟媳妇也是好的，知道大姐家的情况，一早就安排妥当了，等到要生孩子的时候，徐秀云提前一个月过来陪着。
生了孩子的话，就由刘文华伺候月子。
别人也有自己的难处，张琼英想着娘家几个侄子都还小，身体抵抗力弱，秦湘又是传染病，要是贸然让弟媳妇照顾，染到人就不大好了，便让秦维明去医院守着秦湘。
她自己一向身体好，生秦湘的时候，头天还挺着个大肚子给自留地里的菜泼粪水。
农村妇女，又是这样的家庭情况，哪里这么娇贵，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那干脆别活了，不如趁早投个好胎。
张琼英性格泼辣能干，七个月的肚子，又是后位，并不太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便一个人留在家里。
冬天也没多少事要忙，就是那时候家家都穷，村里也有不少偷鸡摸狗的。
距离过年就剩下一个月，家里的大肥猪也宰了，卖掉了大部分，给她生孩子去医院用的，到时候孩子上户，还要交超生的罚款。
留下的几块腊肉熏好之后，怕遭贼了，就挂在自己住的那个房间的房梁上。
那会儿屋子也没什么玻璃窗，老式的栅栏木窗，弄一块布帘子挂上面，换衣服的时候遮一下，聊胜于无罢了。
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怀着孕，觉也浅，一天晚上张琼英正睡着，被一阵很轻微的响声吵醒了。
借着外面的月光，便看见一根长长的竹竿从窗户口子伸了进来。
一侧挂钩正在使力，勾着一块腊肉就要往窗外送。
张琼英那会儿也虎，见家里总共才五块腊肉，己经被勾了三块出去，当场就闹开了。
挺着大肚子，雄赳赳冲了出去，正好逮着偷肉贼，正是秦家二房的那两个侄儿秦远征和秦远航。
两人正是十几岁人嫌狗厌的年龄，家里又宠的厉害，见被她发现了，也不慌，还一个劲儿的朝着她挑衅地笑着。
一边笑，一边抱着手里己经到手的几块腊肉跑。
张琼英被气得半死，知道这两个混账仗着公婆疼爱，有恃无恐，她倒是记得自己怀着孕的，不能剧烈运动，便扯着嗓子喊抓贼。
一边喊一边去捡另外一块掉在地上的腊肉，一个没注意，被横地上的竹竿绊了一跤。
大着肚子哪里经得住摔？当时她便感觉下身有液体流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很混乱，她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就记得是秦老太帮她接的生。
秦老太年轻的时候就是接生婆，后来是年纪大了，加上后来思想渐渐开化了，年轻人都愿意去医院生孩子。
她当时的情况，送医院也来不及，只好在家里生。
太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了多久，只记得过程极其艰难，她一度都以为自己快死了。
等到孩子一滑出来，便卸了力气，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过来，那老虔婆己经不在了，只有你爸在床前守着我，我还当是因为秦远征，秦远航这两个混账做的事，老虔婆觉得亏心，不敢再待下去……”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张琼英也顾不上去擦眼角的泪水，泪眼迷蒙地看着靠在秦湘肩膀上，无声落泪的秦漫。
闭了闭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剩下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她当时也不是没察觉出异常，明明是早产，生下来的秦漫却如同足月般的孩子一样健壮，还当是她自己运气好。
“湘湘，我要回去问那个老虔婆，还有你爸，他到底知不知情……”
当年的事情，根本就说不清的，空口白话，警察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被秦老太倒打一耙。
特别是秦老太那种浑人，年纪又那么大了，她要是咬死了不松口，警察也拿她没办法。
秦湘自从知道真相之后，心里也不是没盘算过。
现在事情的关键，在她爸身上。
他到底知不知情。
或者，他也是帮凶之一。
想到从小到大父亲明里暗里的偏心，秦湘浑身颤抖，心痛到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