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高温煅烧成尖锐的渣滓,随着血液流窜到西肢百骸。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他的骨头在夜里发烫,呼吸的每一下都牵扯着肉里密密麻麻的伤痕。
浴室瓷砖贴着滚烫的背脊,凉意转瞬就被体温吞噬。痉挛的手指在洗手台上摸索,碰倒了排列整齐的药瓶。
玻璃碎裂的脆响中,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挂着黑红相间的血丝,眼白爬满蛛网般的血线,胸口那道蛇纹的鳞片间隙正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
会死吗?
这个念头让他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发出回音。
他蜷在床上,整夜没睡。
一闭上眼,疼痛就变成滔天血浪,把他卷进身体最深处那块脆弱的地方。
他痛到吐,吐到胃里没东西了,还在干呕。
晨光初现时,他己经走在了东城的巷子里。单薄的外套被冷汗浸透,布料摩擦着后背溃烂的皮肤。
药铺挂着“妙手回春”的匾额,老中医布满斑痕的手指搭上他脉搏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这脉象......”老人抖着手点燃酒精灯,银针烧得通红却迟迟不敢下针,“我行医六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针尖悬在他手腕上方颤抖。
最终推来的褐色药粉:“雷公藤加西域蝎毒,以毒攻毒。”老人浑浊的眼里闪着畏惧,“若三个时辰后还呕血,就......就准备后事吧。”
正午的烈日下,林煞跪在巷子里呕出带着碎肉的黑血,惊飞了一群啄食的麻雀。
他走遍整座城。
药铺、地摊、老诊所、地下交易点……凡是传说中“能止疼”的地方,他都去。
所有能买到的药,林煞一概不拒。
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灌进身体后,可能确实压下去了些,但很快又反弹回来,甚至更猛烈。
他开始夜不能寐,又开始呕血,开始梦到自己的皮肤一寸寸剥落,骨头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神经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只要一点点疼,就能让他整夜浑身抽搐。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己经疯了。
他像游荡在城市缝隙里的鬼。
从东城跑到西郊,从灰市跑到黑街。
哪怕是卖蛇胆、卖蛊虫、卖偏方的地摊他都不放过。
他穿着单薄的外套,头发贴在额前,眼神通红。
后来,他走到城南那条老街尽头。
那天风很大。
风吹得旧楼窗子吱嘎作响,老巷口有家破铺子,门口挂着一串琉璃的风铃。
琉璃在暮色中泛着血光,推门的瞬间,腐肉与金属的腥气扑面而来,墙上悬挂的骨器相互碰撞,发出类似关节摩擦的咔嗒声。
“叮铃叮铃。”
屋内陈设诡异,昏黄灯光下是成排人皮鼓、蛇骨串、干裂的虫茧罐子,还有墙上悬着的白骨面具。
一股子潮湿又带着金属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进了什么野兽的胃袋。
柜台后坐着个年轻男人,骨架瘦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冷白。
顾知微眯眼看他:“买东西?”
林煞站在门口,声音干哑:“我要止痛的药。”
顾知微轻笑:“这里是古董铺子,不是药房。”
林煞看着他,沉默了一瞬,忽然开口道:“我是经人介绍来的。”
顾知微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忽然笑了,镜片后眼睛眯起一个弧度:“你叫什么?”
“林煞。”
顾知微眼神微动,镜片后的瞳孔闪了闪:“要什么样的止痛药?”
“最有效的。”
林煞从怀里掏出一张卡,啪地拍在柜台上:“钱不是问题。”
顾知微看着他手背青筋暴起,皮肤苍白,指尖微微发抖。
再看那张面容——
漂亮,病态,危险。
再联想到几日前黑瞎子来买的那一包药,他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位。
顾知微压下唇角的笑意,眼中多了几分兴趣:可真有意思。
他从柜后慢条斯理地翻出几只小罐子,一边称量一边问:“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全身火烧火燎?舌根发麻,视线模糊?”
林煞盯着他,没说话。
“看来我说对了。”顾知微笑着把药包好递过去。
“这些药吃下去,不保证好受,但能暂时压住。”
林煞接过,指尖擦过罐子边缘,忽然轻声说:“谢谢。”
顾知微挑眉,深意的笑道:“礼尚往来。”
林煞拎起药,走出了铺子。
风铃再响,声音脆生生地荡开去。
顾知微坐回柜台,望着那扇门,轻声自语:“被下了我的药,还没疯……啧,有意思。”
黑瞎子蹲在对街的楼顶,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从巷子里走出来。
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但他没动,只是把望远镜从眼前挪开。
林煞己经疯魔了。
一开始是药铺,后来是地下交易点,现在竟然连那种连九门都不愿沾边的阴货铺子都进了。
他看着林煞出来时的步子,虚浮、疲惫、却还带着一股诡异的执拗。
那不是活人该有的状态。
像是死过一回,又被怨气拉回来的人。
黑瞎子摸出手机,拨通了张日山的号码。
“喂。”
“他现在每天找药,”黑瞎子语气低沉,“有点疯魔了。”
张日山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嗯,跟他说,九门有药。”
“什么药?”
“能缓他的病,也能延他命。”
黑瞎子眯起眼:“那代价呢?”
张日山轻声,“他只要帮九门,九门就帮他。”
电话挂断,通话结束的滴音像刀子划破平静的湖面。
黑瞎子站在天台边缘,望着林煞走远的背影,神色有些凝重。
他一只手揣进兜里,另一只手着手机。
“……果然不是个简单活儿。”
他低声骂了一句,目光沉下去。
这一次任务,最开始说是“监视”,后来成了“接触”,再到现在的“引导”。
自己早己被推入了局。
而局里的诱饵是他自己,刀也是他自己。
这次亏大发了。
“九门八百个心眼子,真当我傻。”他啐了一口,眸光一冷,还好他留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