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煞站在黑瞎子身后，吹风机的暖风拂过发丝，发梢微微晃动。他手指拨弄着黑瞎子的头发，目光却落在那道若隐若现的银色项链上。
他伸手抓住摇晃的身份牌，将吊坠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个粗糙的小鱼图案，线条歪歪扭扭，像是人随手刻上去的。
他的指腹缓缓过那道刻痕，指腹微微收紧。
那一刻，过往的记忆又翻涌而上。
他嘴唇微微抿紧，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喜欢鱼？”
黑瞎子正享受着被伺候的体验，闻言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随口道：“不喜欢。”
林煞的手顿了顿，目光微微晦暗，“那你这链子上的鱼，什么意思？”
黑瞎子听到这话，抬手摸了摸自已的项链，指尖过那块金属牌的边缘，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但最终只是耸了耸肩，语气随意：“不知道，忘了。”
——忘了？
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帮，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你是老年痴呆吗？什么都能忘。”林煞语气发冷，带着一丝不耐。
黑瞎子被这力道按得往前倾了倾，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哎，你下手轻点，我这不是真的忘了吗？不然还能怎么样？”
林煞看着镜子里的黑瞎子，那张脸依旧挂着一贯的笑意，毫无波澜。
——还能怎么样？
是啊，能怎么样呢……
他天真以为这次会不一样的，上天总会眷顾他一次吧，就一次……
可是。
老天真残忍，为什么不让他死？为什么又不让他好好的活？
为什么他的记忆还是那么好？为什么吃了药还是不管用？
为什么偏偏他记得最清楚，那是他亲手留下的痕迹，是他在那些没有被遗忘的日子里，一刀一刀为自已刻下的证明。
……
是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林煞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心口闷得发紧。
——————
黑瞎子看着他沉默，觉得奇怪，伸手拍拍林煞的手臂：“怎么了？就一条链子。”
林煞闭了闭眼，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他松开手，把那枚吊坠丢回黑瞎子的胸口，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黑瞎子低头看了一眼那枚吊坠，收回衣领后，透过镜子看着林煞。
林煞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指尖蜷缩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浴室。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荒芜的泥沼里，沉重得迈不开步子。
—————————
午时。
林煞盯着桌上的饭，迟迟没有动筷。
黑瞎子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不对，挑了挑眉，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语气轻快：“怎么，被我打得不开心了？”
林煞白他一眼，没理他。
黑瞎子咧嘴笑了笑，放下筷子，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吃完饭，带你出去玩。”
林煞皱眉：“去哪？”
黑瞎子咬着筷子，故作神秘地冲他眨了眨眼：“去了你就知道。”
——————
吃过饭后，黑瞎子领着林煞买了份栗子糕，随后在胡同里东绕西绕。
林煞跟在他后头：“到底去哪？”
黑瞎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到了，翻墙。”
林煞眉头皱得更深：“什么？”
黑瞎子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堵高墙，笑得贼兮兮的：“走吧，干票大的。”
林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有停下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地靠近院墙，黑瞎子熟练地踩着墙角的凸起，一跃翻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
林煞站在原地，眯了眯眼，轻嗤一声，随即也跃上墙头，轻巧地翻了进去。
院子里安静而整洁，角落里堆着几只竹篓，晾衣绳上挂着小孩子的衣服，风吹过时轻轻晃动。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院子中央，专心致志地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黑瞎子悄无声息地靠近，在小孩身后蹲下，低声道：“画啥呢？”
小孩猛地一抖，树枝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愣愣地回头。
一张脏兮兮的、软乎乎的小脸，黑瞎子挑眉，这是吴家的老三吧。
林煞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棵树上看着黑瞎子的恶作剧。
吴三省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黑瞎子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单手架在胳膊下，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他：“哎哟，小朋友，家里就你一个？”
吴三省愣了半天，突然扯开嗓子就要喊人，黑瞎子眼疾手快地捂住他嘴，笑得一脸无害：“嘘，别喊，哥哥们是来找你玩的。”
吴三省瞪大眼睛，含含糊糊地呜呜呜，挣扎得不行。
林煞忍不住笑了一声。
黑瞎子空出一只手，在吴三省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块糖，剥开后自已吃了一口，感叹道：“啧，小孩吃糖不好，哥哥帮你吃。”
吴三省脸憋得通红，眼泪汪汪地瞪着黑瞎子，嘴里呜呜呜地抗议。
林煞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加深。
黑瞎子瞥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哥哥们这就走。”
黑瞎子正咬着吴三省的小糖块，没注意到怀里的小孩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身子都僵硬了。
黑瞎子笑得贼兮兮的：“这小兔崽子挺可爱的，不然咱顺走养大了？”
林煞挑了挑眉，刚想再说什么，他眼神缓缓下移，看向黑瞎子怀里的吴三省。
“……瞎子。”林煞语气微妙。
“嗯？”黑瞎子嘴里咬着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一股温热的液体透过衣料，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渗透进衣服里……
黑瞎子的笑容瞬间凝固。
林煞强忍着笑意，嘴角疯狂抽搐：“瞎子，你……觉不觉得身上有点热？”
黑瞎子低头，看着怀里的吴三省，那小家伙脸憋得通红，眼里还挂着委屈的泪珠，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出来——
尿了黑瞎子一身。
“……操！”
黑瞎子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把吴三省举起来，和他四目相对，震惊道：“你他妈尿我身上了？！”
吴三省哇哇大哭，小脸皱成一团，奶声奶气地大喊：“你们是坏人！！”
林煞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瞎子你……哈哈哈哈，你活该！”
黑瞎子脸都黑了，臭着一张脸，抬手把吴三省往地上一放，然后二话不说抬腿就跑：“快跑！！”
林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翻墙跑了出去，身后吴三省的哭声震天响，夹杂着屋里大人们的急促脚步声。
“谁欺负我们三省！”
黑瞎子和林煞连滚带爬地冲出胡同，狂奔了一路，躲进暗巷里，才终于停下气喘吁吁地靠着墙喘气。
黑瞎子脸黑得能滴出水，抬手扯了扯湿漉漉的衣服，咬牙切齿：“……小兔崽子！！”